“现在……不知道。”他苦笑起来,“真的不知道,感觉很复杂,自己也弄不清。”
刘青不再言语。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历尽了生生死死,年纪轻轻便拥有五十岁的心境,他的感觉,也只能用复杂这个词来形容了。
“那你现在,也要这样对待我吗?”她问。
周子冽看着刘青,眼光复杂,半晌方道:“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你别测试我,你会伤心的。坚持吧,到了前面那个山头,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了。今天出来太晚,你又不能在外面过夜,走不了多远。”说到这里,他忽然凝聚起眼神,盯着刘青,看了又看。
“怎么了?”刘青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我不像一般小孩,可你,也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呵,”这回轮到刘青苦笑了,“我本来就不是一般的小孩。”她竟然有一种想吐露真情的冲动。心里深埋的那个秘密,就像一层薄膜,让她看得见这个世界,却融入不了其中。这让她觉得无限寂寞。
“那你是……”周子冽的表情极为认真。
“唉,告诉你你也不信,我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话到嘴边,刘青还是不敢说出口,顺嘴开了一句玩笑。她不能因一时的冲动,而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一个基本上还是陌生的人。还是把那个秘密深埋在心底吧,做一个寂寞的人,面对大海,春暖花开。
“真的?”周子冽似乎有些相信。
“假的。”刘青笑起来,“还说你沧桑,连这样的话都相信。比五岁的孩子还天真。”
“看看,这样一句话,出自一个十一岁山村女孩子的口,任谁都不信。”周子冽的眼神却越来越认真。
刘青一惊。她今天,实在是太过放纵自己,说了很多不符合自己身份地位的话。在周子冽面前,她总是那么不设防。为什么?
看着周子冽那酷似前生丈夫的眼眸和不经意间俏似的表情动作,刘青咬了咬嘴唇,转过头去。
“对了,一直没问你,那天,你为何那么激动?”
“我不会说的。”刘青摇摇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想要固守的秘密。”不知为何,她不想骗他。可她绝不会说实话。
周子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刘青也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垂头不语,全然没有看见,说话间,她已不知不觉翻过了那座于她而言最难艰难的大山,到了另一座山头上。
“快看,那是什么?”周子冽惊叫道。
刘青抬头一看,前面是一片松树林,顺着周子冽的手指看去,只见松树的根部,一朵朵黄褐色的菌子,像一把把小伞,星星点点地生长在草丛里。
“啊,这么多?”刘青前世是生长在城市里的姑娘,虽然有过跟同事徙步的经历,但深山里很多东西她都不认识,看她眼里便全是新奇。她欢快地跑过去,蹲下来,刚伸手想去采,却忽然又缩回手来,回头看着周子冽:“这是什么菌,有毒吗?”她前世可是看过不少资料,说很多菇菌都有毒,不能吃,还是小心点好。不过现在知道了周子冽的经历,她就不担心了,这些东西他一定知道。
周子冽早已停住了脚步,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松树上,袖着手、抱着胸,看刘青发现菌子,终于似小孩子一般雀跃,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此时见问,他展颜笑道:“这是松树蕈,不但没毒,而且还可以入药,有强身、止痛、益肠胃,理气化痰等功效。这种松子蕈主要生长于春秋两季,尤其是这个季节的蕈,又嫩又鲜,最是美味。不过,这东西好吃但比较麻烦,因为蕈里会有很多小虫子,必须先撕去表层的膜衣,洗干净后用盐水浸泡一两个时辰,然后才能下锅。”
刘青闻言,心中大喜,在脑子里把周子冽刚才所说的话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记住了,这才伸手去采松树蕈。她忽然心念一动,抬眼望向了周子冽:他年年到森林里来独自生活一阵,这松树蕈于他而言绝对是非常常见的了,为什么刚才他却那般大惊小怪?而且,他已说过不能传授她医术了,然而方才他又说得那般详细……
一股暖流在刘青心里涌起。看来,这周子冽内心里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冷漠。
山间云雾缭绕,时不时有一两缕从刘青身边窜过,让人仿佛置身仙境;松树林特有的清香弥漫在林间,脚下踏着的是铺了一层松针的松软的腐殖土;偶尔有一两只小松鼠在树梢上追逐嬉戏。在这样的大自然里,刘青觉得心情无比宁静。过了好一会儿,刘青采了一大堆松树蕈。这时,她才看见周子冽袖着手闲闲地站在一旁看她忙乎,便不满道:“你怎么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