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拜佛摇签时,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刘青眼尖,签掉到地上的时候,她看到“下下签”三个字。此时看朱权强压在心头的痛苦,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他仍是放不下。
一百零八下钟声终于停息,庙中一片寂静。
有和尚过来,问道:“这位爷,要解签吗?”
朱权如梦初醒一般,把手中的签往后一扔,大步向寺外走去。
刘青急步跟上,唤道:“喂,朱……王爷……”
朱权脚步稍缓,终在天王殿门口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刘青。
刘青避开他的眼睛,看着塑着金身的弥勒,轻声道:“王爷,你知道民间传说中,这布袋和尚是怎么修成正果的吗?”
朱权看着笑呵呵的弥勒,默默地摇了摇头。
“滴水成冰的一天,布袋和尚走在旷野中,前面来了一人,衣不蔽体。那人看见布袋,问道:‘大师,我腹中饥饿,能否给些钱予我?’布袋想都没想,便把手中的钱袋全给了他。那人又道:‘我赤脚踩在雪地上,脚都冻僵了,能否把你的鞋给我穿?’布袋二话不说,把鞋脱给他,自己赤脚踏在雪地里。那人看了看布袋仅剩的单衣单裤又问:‘你的衣服是否也能给我御寒?’布代毫不犹豫地把衣服脱下来,正脱到一半,对面那人金光一闪,化作佛祖,点化了布袋和尚。”
刘青转过头来,看着朱权:“弥勒为别人温饱,宁愿自己一无所有,这种‘舍我’让他终成正果。天下百姓苦寒,活着本已不易,战争一起,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永乐即位,已成定局。他大权在握,王爷兵力相争,此于百姓,是人祸一场;于王爷自己,不啻以卵击石。王爷,人不能太贪心,不是世上所有的东西,我们都能得到。执妄不舍,终一无所得。不作无谓之争,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何取舍,尽在王爷的一念之间。”
朱权听了,久久凝视着赤足袒胸的弥勒,没有说话。末了,他缓缓转身,出了天王殿。
刘青心中暗叹。她知道失去了权势,朱权的一辈子,过得非常的憋闷和屈辱。可结局既是如此,如果始终耿耿于怀,只有徒增痛苦。作为一个朋友,作为一个知道他人生结局的人,她真的很希望他能看开来,不要再作无妄之争。她看得出来,朱权已经心生去意,所以话在心中,她现在不得不说。
看到朱权已跨出殿外,刘青正欲移步跟上,忽然心中一懔,感觉院外似有不少人。她担心朱权安危,急忙飞快地跃出殿外。
待看到朱权正静静地立在殿门外,刘青才舒了一口气。她抬眼看到绿树红墙的三门之处,站着六七人,这几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汉子,身着劲装,手里拿着武器,看上去都身俱武功,而且武功极为不俗。
他们看到朱权,全都神情激动,眼中含泪。其中一个年长的,哽了半天,才叫出声来:“王爷,您……您真的还活着?见到那枚玉板指,属下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嗵嗵”几声,几条汉子全都跪下,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朱权喉咙动了动,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哑声道:“都起来吧。”
待那几人情绪稍稍平息,朱权又对他们道:“你们且退出门外。”
“王爷……”那年长的似是当头的人,他犹豫着正想说话,被朱权淡淡地看了一眼,忙让大家都退了出去。退出之前,他深深打量了刘青一眼。
朱权转过身来,走到刘青面前,看着她柔声道:“跟我走吧。”
刘青愕然,她万没想到朱权会说这话。不过她随即摇摇头。他和她,本不属于同一世界的人。她只希望她这一辈子,风轻云淡。朱权太过浓墨重彩,她交往不起。
“也好。”看到刘青摇头,朱权倒也没有半分不悦,他点点头,“此番前去,必有危险。那便待我平息了麻烦,再派人来接你。”
“不用。真的不用。”刘青看着朱权那英俊的面孔,只觉自己心乱如麻。但她的头脑里仍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这一生想要的是什么,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朱权忽然一把将刘青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了她一下,深深地看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丫头,等我。”
刘青一下被拥进一个温暖而充满阳刚之气的怀里,她顿时呆住了!
他,他这是干什么?他叫她什么——丫头!
朱权看她一脸的呆滞,轻笑一声放开手,把他胸前的一块玉佩解下来,挂到刘青脖子上,凝视了她一会儿,眼光里满是情意,以极温柔认真的语调说道:“一定等我。”说完他便缓缓转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