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于黑暗中不知道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好似沧海桑田,当疼痛感再次回到身体里的时候,夏锦年不由自主地微蹙了眉头。
“看!看!她在皱眉!”
只是很寻常自然的一个微小动作,却引来了夸张惊喜的尖叫,不用问,除了谢依曦没有别人。她这一激动起来就收敛不住的嗓门,此时此刻简直有如针锥,扎得夏锦年太阳穴一阵阵的刺痛。
谢依曦的尖叫声还在继续:“哇,眉头皱得更紧了,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简直要吵死人了!夏锦年顿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拜托,有没有谁可以行个好,把这聒噪的家伙捂了嘴拖出去狠揍一顿?当然,如果她此时身体没有那么沉重,能够积攒出一点气力的话,她也很想亲自动手。
“让开一点啦,你很吵。”谢天谢地,终于有人让谢依曦闭嘴了!
紧接着,那个声音又带着点紧张和期盼,在她耳边轻声唤着:“锦年,醒醒,医生说手术的麻药效果过去后,你就可以醒过来了。”
是麻药的效果吗?难怪她觉得头脑发昏,身体沉重,就连眼皮都像被胶紧紧粘住了一样,她使劲努力了一会,才睁开一线,但随即又被强烈的光线给刺得紧紧闭了起来。
谢依曦又尖叫起来:“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夏锦年暗叹了一口气,微张了嘴,憋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谢依曦,你闭嘴。”
这是她的声音吗?低哑干涩,还轻得简直有如蚊吟,不过随着这一句话骂出去,她昏沉沉的神志总算稍稍清醒了一些,再睁眼时,就看见了眼圈微红的墨凤,还有哭得一双眼都彻底红肿的谢依曦,于是她又轻声嘀咕了一句:“好难看。”
“你说什么?”谢依曦才不会乖乖闭嘴呢,没听清她的话,反倒又凑近了一些问。
哪有人自己送上来找骂的!
夏锦年看着她快贴到自己嘴边的耳朵,觉得不骂她都对不起自己,就再憋了一句:“烂桃子。”
谢依曦立刻哭笑不得起来:“好啊,才刚醒就会骂人了,也不想想我这双眼睛肿成这样是被谁害的!哭掉好几升眼泪呢,我说你回头可得补偿我。哦,对了,差点忘了说,方欣然要我替她向你道歉,她说事发时外面风太大,她已经很努力在飘啊飘啊了,但是总被风给吹着跑,结果赶到课室通知墨凤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飘……
夏锦年试图幻想方欣然在大风里飘荡,却被刮得倒飞的情景,立刻凌乱起来,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笑了。
墨凤也唇角微微抽搐,看见方欣然时,她头发乱得好像被无数双手搓揉过,又放到洗衣机里去滚了半天一样。
谢依曦一开口就叽叽喳喳没个完,一会儿骂他们在查喷雾的事情居然不告诉她,一会又说要不是墨凤在最要紧的关头赶到,用法术冲缓了一下夏锦年头部坠地时产生的冲撞力,恐怕她现在就算不摔成四分五裂的西瓜,也要因严重脑震荡变成白痴了。
救命啊!夏锦年真的好想拿东西堵上谢依曦的嘴,然而她刚刚费劲积攒起来的一点气力都已经用尽了,此刻只能颤了颤眼睫,做无声的抗议。好在紧接着就看见墨凤紧绷着脸,忍无可忍地走过去拎起了谢依曦的衣领,将她提到病房门口直接扔了出去,随后一言不发,重重拍上了门。
“墨凤你这只死鸟!”谢依曦又在病房外头骂起来,但不知是不是过道上有医生和病人来往,她不敢太大声,只骂了一句就恨恨道,“替你们买吃的去,一会儿回来!”
病房里彻底静默下来,夏锦年又觉得有点不习惯了,悄悄抬眼去看墨凤,不想他却探了双手过来,将她的右手紧紧握了起来,抵到下巴边,低声道:“幸好你没事。”
整整一个昼夜的煎熬,终于等来了说这一句话的机会——
幸好你没事。
冬寒的阳光不炽烈,却清透明净如染金的琉璃光。
墨凤那线条简朗的脸一半浸在阳光下,一半隐在阴影中。这样沉静而带着点忧郁气质的他,是夏锦年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一时间竟然无法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时光仿佛凝止。
病房里静寂,除了外头走道里传来的嘈杂声外,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在夏锦年心里暗暗萌动,这大概就是恋上一个人的感觉了,只要看着他,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欢喜在一点一点抽芽长叶,转瞬就烂漫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