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远远看着她。
“九娘......”他这样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你这个人,活得艰辛,从小没什么人对你好。好不容易凌家上下疼爱你,你就要掏心掏肺,忐忑不安,生怕无法回报他们。”
凌青菀的眼睛发涩。
她无力依靠着墙壁,双腿发软。
她心里全然没有半分喜悦。她爱的男人也爱她,理应高兴雀跃,可是她没有。
她被一种浓郁的负罪感压着。
她爱慕安檐,却从未想过和他过日子。她觉得他是菀儿的,将来他会和菀儿生儿育女。
前不久,她才知道菀儿已经去世了。
但是,那时候她已经没空去想菀儿和安檐的爱情。
“为什么我那天极力主张让你离开?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对吗?”安檐继续道,“因为你一直觉得我是菀儿的,哪怕菀儿已死,你仍是这样觉得。
你留下来,你不会相信我对你的心,你不会有得到我的喜悦。你只会委屈求全替菀儿留在我身边。九娘,我不想让你如此卑微!
你不欠任何人的。假如没有你,菀儿早已死了,你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道理?是你给了我们恩惠,是你延续了菀儿的性命!
你不是负罪者,你是恩人!”
“这些,都是你替我辩解!”凌青菀道,她的声音已经哽住了,“刨去一切,我就是个小偷,我从菀儿身边偷走了你!”
安檐微微阖眼。
他就知道,他能预料到,卢九娘会抓住这件事不放。
她无法接受。
她呆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她会永远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凌青菀爱安檐、替凌青菀生儿育女,替凌青菀孝顺父母。
生活是很累的。
婚姻、儿女、公婆等,细琐的烦心事,会有很多。
正常的每个人,都有为这些事烦心、发脾气,甚至抱怨的资格。
可是卢九娘一直在凌青菀的身体里,她会觉得这些是她偷来的,再苦再累她都要自己抗住。
人的情绪有起有落。
情绪低落的时候,委屈自己抗住,不能发泄出来,迟早是会疯掉的。
安檐对生活的看法很简单,他希望卢九娘没有负担,没有负罪感,正正堂堂做她自己,而不是背负另一个人。
他爱卢九娘,所以他不愿她受到半分委屈!
所以他让她出来,变成另一个人。
“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没有明说,我只是打算把这些事做好。我做了,负罪感就是我一个人的;我说出来,卢九娘也会同样承担负罪感。”安檐话说完了,又有几分懊恼。
卢九娘实在精明,她一看就看穿了安檐的打算。
既然她问了,安檐又不能骗她,只得把事情说清楚。
他可以预料到,他这些话说出来,卢九娘一直很很内疚惭愧,以为自己偷了东西。
假如他不说,他只是默默做好,卢九娘也许不会这么难受!
但是,他不说,卢九娘又不懂!
安檐叹了口气。
最近西边常有战报,安檐打算过几天就跟家里说,他要去西北领兵一年,将婚事延后一年。
带兵打仗,保护国土,乃是将士的天职,这个借口他父母不会接受,却也无可奈何。
而后,他会让他父亲把凌家送去江南,远离京城和是非。
一年之后,安檐会退亲。
而真正的凌青菀已死,没了卢玉的灵魂,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安檐对她没有半点责任。
她如果想得开,愿意嫁人,安檐自然高兴;假如她想不开,安檐也不会替她难过。
“你这样为了我,对菀儿太过于无情。”凌青菀道。
“一个人的感情,只有一份,它是独一无二的。我若是考虑一个已经死去人的感受,那么我对你,岂不是更无情?”安檐道,“九娘,男人在感情里所谓面面俱到,无非是懦弱、无法选择、想贪图多份美色罢了。
我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更不是贪图美色之人。
我选择你,卢九娘!你若非要觉得我背叛了菀儿,非要觉得我是个罪人,那么将来下十八层地狱,我来承受!”
凌青菀的眼泪,就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安檐一个箭步过来,抱住了她。
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知道你会想,假如菀儿还在,那么对她而言是不公平的。”安檐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道,“可是九娘,菀儿她已经死了,根本没有这个假如。你若是以此来背负罪恶感,就是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