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还没有正面和南月兰生打过交道,不过管营众官闻兰色变。他是见识过的。一个女人罢了,就算皇上重视她的工造,真要把大人物惹毛。下场照样凄惨。他这么想着,回头一瞅。
喝!
走在最前头的。一位俏生凤眼的美人,不可怕;她身后,一排高矮胖瘦,身强力壮,七八名汉子,不可怕;而在他们身后,从各个帐中纷跑出来的人,密如乌云,声动雷隆,可怕!
美人立定,笑眼儿刁飞着,在她的地盘上,什么迷糊都退散,直接道出对方官衔,“千卫长大驾光临女营,有何见教?”
人声立如雷声,吼纷纷,有何见教——有何见教——
震得千卫长心慌慌,恨自己没把一千兵全带来,骤然气短,改恶脸为讪笑,“兰将作不知道吗?今日副主监大人到任,工地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迎礼,就想请几位能歌善舞的姑娘帮忙助个兴。可能是我嘴笨没说明白,真没有让她们陪酒的意思。”
娘的,这么低声下气,总找不到错处了吧。
“副主监大人?”仍受管营排挤的兰生不知此事,而因为她一听皇帝跑得快,景荻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个消息。
看她无知的样子,千卫长心里好受不少,“按道理兰将作也该拜见上官,可您没日没夜在工地上忙,也没法通知,如今既然现在知道了,还请您同我一起备这份礼。”
“千卫长好能说的一张嘴。”大荣当官的,文,武,工,要混得好,就得会说话。
她不爱说,有时却只好随大流,“女营里能干活有力气的女子不少,偏偏没有能歌善舞的。不过,千卫长来得巧,我刚下工地,可以同你一道去管营,关键时候帮你说个好话。”
千卫长听出她敷衍,但她身后那么多瞪眼撩袖子的大老粗,他只能点头哈腰,小心请着她过河。
管营木屋虽陋,里面可有名堂。兰生走进原本为安鹄准备的总监工大屋,看一眼就分辨出新添的家具上优,坐垫铺台均贵,连花瓶都出自名窑。
她对大荣奢侈之风已经习惯,心中却奇怪,这位副主监工打算常驻么?因为安鹄迄今为止就来过一回,大屋自然华而不实,现在却放了家居细物,显出人气。而且,摆放这些的人极有品位,用非常出色的室内设计,改变了屋子本来沉闷无比的华丽,在外行人看不出门道的情形下,令他们仍能感受此屋之美。
同道中人!
在五公主北府,她曾有过这种感觉。
“真是久仰兰造主之名啊。”
一声朗笑打断她的思路,兰生这才将目光集中在正前方主座上的人。约摸四十出头,黑髯明眸,相貌堂堂,穿一身海蓝锦管营正官大袍。
为何说不上来得眼熟?
“南月兰生,还不快给驸马爷行礼,愣什么?”总将作是狐假虎威。他在兰生手里吃亏吃到掉光了牙,本以为安少相能帮他出口恶气,结果那位因为各地暴动,忙得昏天黑地,暂时无暇顾及到这女人了。
兰生脱口而出,“您是五公主的驸马?”
总将作看她毫无规矩,心中暗喜,正要再呼喝,却让驸马爷抢了先。
“公主时常提起,南月兰生蕙质兰心,聪明且稳重,也有横冲直撞,令人措手不及的莽勇。看来。果真如是。我确为五公主的驸马,庭筠之父。筠儿亦十分尊重你,至今还坚持不改称呼,只道六表嫂如何如何。”
总将作苦脸就快变成哭脸了,心道这位驸马爷攀亲说故的,岂不是给兰生添翼?
兰生却并无得色,“民女不敢当。如今已非皇族。且这身将作的统服也是皇上破格赐予,只望能贡献一己之力,不负皇上所托。”
驸马笑意更深。更加赞赏,“如此谦逊,如此尽业,毫无功利之心。好啊。我也不好意思当这是临时的闲差了,等我安顿好住处。明日一早还请兰造主领我上工地。”
兰生瞧瞧噤若寒蝉的千卫长,坏心眼不肯走,开口告状,“为了欢迎驸马爷您新上任。各位大人派军卫到女营点了十来个模样好的姑娘家,来给您表演歌舞。”
总将作和一干管营的官们脸发绿。
“可是来造新都的人,不论男女。手脚虽然麻利,却都不是唱歌跳舞的料。怕您见笑。我就不让她们来驸马爷跟前闹丑了。要是各位大人坚持要以什么形式来欢迎驸马上任,我提议拔河。”五公主和驸马是皇族中少见的相爱夫妻,虽然兰生只同五公主和小郡王来往,有关驸马的事也听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