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兰生,孩子们才好奇立住,就即刻被他们的娘亲叫到身旁。女人们福身行礼,同声喊兰大人。外面的动静惊动到帐里的人,陆陆续续又跑出来四五十个女子,兰大人之呼此起彼伏。场中央最大的一顶帐,竟然走出了冯娘和豌豆。
两人走到兰生身边,一左一右。她听见流光在身后呼喝关门,门吱呀呀合了,回头却没见流光进来。
冯娘低声道,“流光带着擎天队入了军镇兵营,因为将有十万劳役在营,皇上特调附近军镇兵马三万,在新都竣工之前都会驻扎猎场。军镇急需用人之际,竟没识破流光的女儿身,大小姐小心别说漏了嘴。”
“幸亏我刚才说话声不大。”兰生暗道好险,“我看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恐怕她自己第一个漏。不过,你和豌豆怎么来了?”
冯娘笑笑,“役营增设女营,负责匠营和管工役官们的缝补洗衣清理等杂务活儿,而且童学也在女营区里开办。我请王爷安排,来当女营的厨娘,如此我也不必在外头担心大小姐吃不好。”
豌豆跳跳要发言,“我来帮厨。听说因为大小姐来服役朝廷的事传遍了全大荣,以至于各地自愿报役的女子很不少,地方官们纷纷上书建议新增女役,而且女役服劳的待遇比男役好,年底发赏钱二两,也可带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入营。”
兰生一心埋在新都设计上,两耳不闻天下发生了这么多事,但觉所有这些可能跟她那位夫君脱不了干系。
让众女免礼,她进了营帐。空间感自然不能比她亲手设计的小楼,却十分整洁,而且让她还要惊奇的是,床,沙发,工作台,不仅她最注重的三大件跟家里的一模一样,还有各种小件也是她惯用的。
泫瑾荻最后没“好意思”给她加行李包,只不过把她的屋子搬来一间,连同特级大厨师冯娘,装入了简陋的帐包里,害她已经准备吃苦的心理建设全部白搭。
“这么搞法,不知安少相会用什么法子反击?”按照安鹄的思路,是要将她踩进泥巴地里,最后只好向他求饶。现在这走向,她感觉安鹄有点过于放松了啊。
里帐帘后走出一女子,“安少相此刻焦头烂额,哪里有工夫管私人恩怨呢?”约二十出头,容貌清美秀丽,让人眼前一亮之感。
“我娘家姓张,夫君前些日子调任为匠营首工官,我随他赴任,就住对岸管营家眷村。听说女营缺人手,特来帮忙。我夫君每每说起去年夏天太子封坊查疫案,必提渣玉山中兰王妃之果敢,免去一场生灵涂炭。他津津乐道,我好奇得很,只恨没有机会相识,今日终能见面,真是久仰了。”
是不是同道中人,有时就凭第一眼第六感,兰生立刻感觉这个美丽大方的少妇对自己的脾气,朗笑道,“樊圻竟能娶到如此大美人为妻,真是真人不露相,我完全没看出来。”
“那时我尚未嫁他,不然他肯定是要告诉你的。他什么都好,就是有些爱显摆这桩婚事,但凡他瞧得顺眼的,都要说一说。”女子笑容也明亮,没有故作端庄。“人人说他高攀,他却不怕高攀。”
“哦?樊夫人娘家莫非有权有势?”谁家女儿呢?兰生对帝都名门处于基本无知的状态,除了京家,安家,还有伯侯以上的贵族。
“家父张华……”
“你是张华的女儿,太子妃人选之一,张茗芳。”兰生最近才听泫瑾荻说起。“那位让众家男子捶胸顿足。惋惜居然让无名小吏摘去的帝都名花?”
“如今我已为樊家妇。”张茗芳答得谦逊,但却显贵气。
“你真是好眼光,樊大人虽官小位轻。难能可贵得是品行高洁,在官场之中,实属珍罕。”不关他的事,却能跑到渣玉山调查疫病。满都城的官也就樊圻一个吧。
张茗芳大方回答,“外传家父糊涂将我错许。这个夫君却是我自己选的。家父开明,但家母与我生气至今,我则信日久见人心。”突然话锋一转,“不说我了。兰大姑娘受人刁难入役营,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市井暗角到处传闻。兰王妃爱民却蒙冤,但凡有心气的天下女子。怎能任她孤身入营,这才最终促成了女营。”
“我一直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了民心所向。”莫名所以,京暮让她当旗杆,泫瑾荻让她造新都,风口浪尖,她被推而上。
“若是知道,也成不了了。”但张茗芳一句答曰,大有道理,“我来之前,夫君请我为他带句话,昨日之渣玉山,就是今日之活狱营,兰大姑娘并非孤身对抗不公不平的权力。我们夫妻二人虽然力量微薄,愿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