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却暴长起来,如镭射线,细且伸延,又以木卷为轴心,条条发散。然后,她倒抽一口冷气,因那些红光扫过去的云雾之中,竟有远远近近隐隐约约,各个方位,人影如林。若她任那些大石砸下,不但自己没命,那些人也会被砸个稀巴烂。
幻象?
她不敢这么以为,就如同现在是梦境还是真实,她也不敢确信一样。长吐气,深呼吸,再度捏紧了拳头,却惊觉木卷的手感发生了变化。
红光渐浅去,手握了一根细长铁杆,头上是雕草镂心的八面龛,里面转着倒圆椎尖。她自创的风神像立在椎面,一臂高举剑指,一臂平举阔铁剑,白眉皱成火红八,眼角削尖,目光冷放,竟是一脸怒容。
她不记得自己给风神塑造了这样的表情,但显然此刻他的神态反映出她的心情,因为对方痛下杀招而莫名火大。
之前风王说他女儿没有强能者的指导,风能得不到全部发挥。不过,好歹东海还是一支能族,大巫祖奶奶不需要遮遮掩掩,可以自由学习。
但是,她的情形就不同了。半途接管,发现风能才几年。能者夹缝中都生存不下去的走势,逃命的逃命,报仇的报仇,谁还有工夫指导她?一本没几个字的风水诀——怪异的感觉又生,她怔怔低头看去。
右手中是风神杖,本来空着的左手,现在却捏了几页薄纸。纸旧黄,字不成句。不是风水诀,又是什么?
风水诀的字会动,因后来没再下功夫研究,她仅见过一回。但这时,大巫木卷变成的风神杖转起来,带着几页薄纸哗啦乱翻,大字小字居然都浮出了纸面,代替消失的紫风,绕着她旋起。字放金灿,金芒速卷,不但护住她周身,还将她升到了半空。
兰生连眼睛都能不眨了,脑子也不转,只是茫然望着这些旋转的字。
“此诀牺牲自身命力所创,是极其珍罕的护身符,力量这么强大,制诀之人应该早没命了吧。看起来,对你抱有期望的人还不少,可惜他们要死不瞑……”毒舌男的声音自那道遮天的浪边响起,震耳御聋。
“你再啰嗦,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兰生被震回神,冷目,开口,声音竟盖过毒舌男,回音撞击着浪壁,引起一串强烈的撞击声。
风水诀,是可达交给她的,她既没感激,也没关切,连他死后葬在哪里也没想着问一问,脑中只有炎日里一个佝偻车夫的影像。但这样一个人,以自己的命护她的命--她咬牙红了眼,心中灼烧,呼吸沉痛。
默默帮她的人,又岂止可达!她的娘亲,有花无果,小扫宁伯,金薇玉蕊,还有躲在府里,说是寻她庇护,其实反而是她被守护的五行能者。她若在这里被一个毒舌的家伙轻松击败,试不到最后一关,她怎能甘心?!
风水诀的纸燃起金边,在空中化烬,金字刹那染了紫,风再现!
凤眸让金色紫色映了炫彩,斑斓闪耀,傲睨长空;今日请客所穿的规矩衣裙,簌簌乘风,袖带盈舞,如临江仙;乌发吹开了,吹散了,衬着洁白却怒红的容颜,惊人得明艳。
风神在手,她慢慢举高,想着风随心转,想着从瑶镇走到都城,遇到的人,所做的事,那些甜酸苦辣……
她大喊,“要我的命,我不可给!要我的风,尽管拿去!”
忽而,泪落成行。
眼泪流不停,一颗颗随紫金的风卷上,进入风神的手杖中,刹那,爆发出数不清的紫光,往巨大石浪奔去。
轰隆隆--轰隆隆--
天空炸开了花,紫碰黑,却散成万道金芒,一片片将石浪抹去,直至上方再无一点黑…
风却不止。
兰生在哭,看不清天空的颜色已变,看不到丑陋的骇浪已破。她是风神的女儿,若任了性子生了气,风可不敢擅自主张,但卷得更加狂肆。石浪没了,无处施威,就号令云海加入。以她为中心,分成五道远比惊涛骇浪更可怕的飓风,向天地四方咆哮怒吼,就此将整座山的云卷了个干净。
山腰一丝云也没了,原本隐在它们之后的人影一道道清晰起来,分布虽散,至少也有三四百人。人们起先被五道狂卷的飓风所震惊困惑,再齐齐望向山腰之上,腾空而起的,一级级云梯,还有云梯尽头那一扇敞开的大门。这些人中的大多数知道这番景象的意味,因他们寻找已久,倾尽全力,却以为苦等无期。此刻乍现,个个不知所措,以为是梦境,静如宁海。
不知有谁低语一声,“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