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暮沉吟之后但道,“人生际遇就是如此,一旦失之交臂,再也找不回以往。如今就算能与六皇子解开心结,我也无意入官场。”
两人边走边说,转过半边花园,就看到前庭的圆形拱门,门里白幔麻布随风扬起,灵堂前铺着草席桌案,坐满了人。他们也能看到泫瑾枫。准确地说,是看到泫瑾枫的背影,听到泫瑾枫的笛声。他盘坐于院中,墨袍铺席,孤龙啸吟的衣纹卷袖,发髻高顶簪木,头发一丝不乱,露出洁白的高颈。虽被众席围在中间,却不显傲慢,一曲笛羌凉又悲壮,大有志向远而不衰,振奋人心。有人拍案和之,有人高歌长颂,很快成为一片声涛。
兰生看呆了。多妙,不用放下六皇子的架子,哪种六皇子的模式都能套上,无需言语,但凭一曲,就拉拢了他周围的这些人心。
京暮则眉毛一挑。这是大国师下葬之日,南月府目前只有女眷,由六皇子这个大女婿招待客人,不算突兀,而曲高和寡符合他的身份。他一没有与众攀交,二没有表现亲切,多半传不出结党营私的话到太子耳中,可不知怎么,让人向六皇子走近了几步。
他忽然圆脸赤忱,似与兰生说笑,“若是子妃娘娘有意养谋士论时政,京暮愿自荐为士者,令娘娘将来与六殿下平起平坐,不受男尊女卑之约束。”
京暮看来,南月兰生当得起十分。
第302章 葬荣
大荣虽是男尊女卑,但对于一种人群,女子也可拥有各种特权。以最出名的两例来言,五公主养士,交友广阔,也向皇帝推荐人才,北平王爱女惠公主则是女将军,手下有为她出生入死的兵,她也代表她父亲回都,向皇帝和大臣们呈表边关大小情况。而原本执掌着明月殿的南月女儿们就能出入宫廷,参与宗祠和国家大典的讨论,为后宫里的女子以及贵族女,官家女消灾祈福等等,一切以易经和道展开的圣职活动,其实也是某种特权。
所以,京暮所提并非天方夜谭,兰生是南月之女,六皇子妃,造行之主,行会之首,这些身份足以让她建立自身对时政的影响力,更何况她的性格和智慧都大气。
兰生却当京暮开玩笑,“后宫女子不能参政,京大少让我养士论政,这是给我招皇上和文武百官不待见吗?”
她历史不精通,这个时空也没历史可套用,但五公主和惠哥在为人处事上颇有大唐公主的风范,又少了私生活的混乱。不过自古公主们不乏参政的,毕竟说到底她们也是皇子皇孙,有父女兄妹姐弟这层便利的关系,可以直达天听。其实说参政是夸张,多数只起个牵线搭桥的作用,尤其在推荐人才上。
“兰大姑娘不是后宫女子,六殿下若真打算兄弟友好下去,将来必定封王,兰大姑娘当了王妃,如同公主在宫外的性质是一样的。”京暮越说越认真。
“即便王妃,我也不曾听闻有哪位参与国事。”政治不似工造,谁最先冒出头。谁死得最快,但兰生想要长寿。
“怎么没有?兰大姑娘以为惠公主像谁?北平王只娶一妃,爱她至深,因她胆色学识皆过人。夫妻两人不但事事商量,当年先帝弥留之际。也是她亲自上朝求去北关,慷慨陈词,誓愿为大荣力保北境,连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都感动了。北平王妃是我大荣最出色的巾帼之一,惠哥只及她七八分。”京暮眉飞色舞。
兰生看出来了,这位喜欢女强人。
京暮又往灵堂前努努下巴。“今日能来之人,多与大国师真心相交。别看他们名不见经传,有些官微职小,有些仍是学子,因不攀附权贵不参与党争而不能出头。却真正忧心天下百姓,胸怀大志又有长才。大国师一直是他们的导师和挚友,如今痛别,他们再也无处伸展抱负了。兰大姑娘是国师之长女,又是六皇子之正妃,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兰生不接茬,却看泫瑾枫。
京暮留意着她,点头道。“不错,只要六殿下够聪明,这些人就能为他所用。不是作为皇子,而是作为大国师的女婿。这些人如果畏惧权贵,早就和我父亲一样爬高了。但比起他,兰大姑娘若有意,这份人心和力量可以归你。但凭兰大姑娘一句吩咐,京暮愿出面说服。”
“京大少这么看重我。真是令我诧异,我虽从不认为女子比男子的能力弱。但世道如此,所以我开始工造时举步维艰。恐怕让大少失望。我暂无参政或议政的想法,但有一疑问。”兰生见京暮认真聆听的神情,就道,“你言谈之中对你父亲大不以为然,万一哪天你从仕途,是要跟他背道而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