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王一看,孤男寡女一起待了小半个月,女儿名节有损,对马秀十分光火。谁知,打听之后发现马秀是南方名门之嫡孙,便有了一皆大欢喜的主意——让马秀当驸马。
惠公主沉默,不过她迄今就没看哪个男子顺眼过,大家当她沉默即反对。但马秀的反对比惠公主要强烈得多。一,放话。绝不入赘,马氏嫡长嫡孙的他是一族未来的领袖,不可能没了自己的姓。二,逃营。夜黑风高,小子跳门楼时让人捉个现行。
北平王气得火冒三丈,想他头一回亲许宝贝独生女,这小子居然不领情,本想假公济私军令罚下,还是惠公主打破沉默,说非男子汉不嫁。言下之意,马秀不是男子汉。北平王才罢了。
经过此事,马秀就觉得军营日子难熬,听说景风柳夏要去执行任务,立刻自告奋勇。他本是避尴尬跑出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回去,当下咬牙,捉了绳嗖嗖往上攀。北关虎先锋营,不是练兵,而是练兽的地方,听他叫苦连天,其实斯文貌下精钢的身坯,哪里还有半点晕船乏力,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柳夏收回视线,“你多射几个钩子就是了,我们也不用等他。”
“石山难抓牢固,钩住一根绳已是运气,先上一个,就能保证其他人安全上去。”泫瑾枫也想过,但觉不够好,“这时钩子若松了,就死他一个,可如果是一人一根的话,咱们可能全没命。”
“真狠。”琴师道。
“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说狠,荣幸之至。”泫瑾枫笑,他的白牙和琴师的白眼一类,森寒。
柳夏则另有说法,“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他自己说的。为兄弟们冒险也应该。”
“看来绝不能跟你俩当兄弟。”琴师重新背好琴。
“我和他也不是兄弟。”柳夏瞥着泫瑾枫。
泫瑾枫不置可否,“兄弟不兄弟,我是不知道,但知道真兄弟不用放在嘴上说。”
绳子突然往上升了一大段,没多久,又左右晃了晃。泫瑾枫抓住它,腾空蹬了蹬脚,感觉十分牢固,就知道马秀已经成功登顶。二话不说,他快速攀了上去,动作竟不比马秀慢多少。
绳再晃动起来的时候,柳夏对琴师道,“你先。”
琴师冷瞳转看两头船夫,才回,“你确定?要知道,就算只剩一口气,也有泄密的可能。”
“确定。”柳夏是侠,侠者有原则,“你先。”
绳又摇起来。催人上去。但琴师却不动,手慢慢移向背后。而,柳夏的衣诀忽然簌动。两个船夫大气不敢喘,他们收了重金。知道犯性命凶险。
琴师的手一抬,捉住了绳,蹬崖而去。
柳夏竟觉背上冷汗涔涔,着实松口气。此人杀气有实劲,内力完全不逊色于自己,若真打起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知道十三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邪派,专给不走正道的黑商当护师,但从不曾听说有身手如此惊人的杀手。雪夜山洞。他将百姓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再赶回去时,人贩子已经几乎全灭了,其中有半数死在琴师手上。而且,一场杀下来。琴师身中七八刀,血流满身却毫不在乎,是玩命的打法。泫瑾枫要雇琴师,他觉得很离谱,但这么长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他又很清楚泫瑾枫的做事手法,是个不分正邪只求结果的阴险家伙。反对也没用。所以只能一路盯紧着,不让琴师随心所欲杀人。
想起昆仑学艺时意气风发,下山除恶扬善,获得四季剑客的美名。然而造化弄人,自从被义父的临终托付留在擎天寨,每况愈下。不但成了山贼。擎天会昙花一现,如今,和他轻蔑的一皇族成员,他厌恶的一官宦子弟,正邪不两立的一杀手。混在一起。
他叹气,抓绳踩崖,最后冷声让船夫慎言,没察觉那两个船夫看他就似看恶人一般,是贼头贼脑的狠相。山顶,绳尽头,一手伸来。他一看就知是马秀,毫不犹豫拍握住的瞬间,凌空踏危的心踏实了。
其实,四季之夏真正的千色,方才开始。
随日落才升的月上弦,照不出脚下的路。山风哨啸,山下一边墨林深影,一边灯火暖摇,看不出半点贫瘠。泫瑾枫却似熟门熟路,往一株小树走去。
马秀跟过去,见一条小路蜿蜒陡下,只容单人行走。
“你知道我这一路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荒山野地,找话来聊。
“千万别被北平王捉回去?”泫瑾枫如履平地。
如履平地的,不止他一个,个个夜行轻松平常,大气不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