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她坚持的最后一丝意识,迫使她回头,硬生生撑开漆黑,透进一缝水光。那人的乌发如水草遮去了面容,从发中透露出珍珠般洁白的面色,唇间吐泡,说得是两个字——
兰生。
她觉得自己哭了,哪怕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很难分辨是眼泪还是水。那人无声的呼唤,好似悲怆,好似希冀,令她不想离开他身边。心头涌现巨大的愿,刹那竟让她反转了身,眼前已经全暗,仍不顾一切往底游。
但,救援已到。两股强力左右捉住她的臂膀,刹那而起的精疲力尽击碎她那丝恍惚的意识,任自救的本能占夺身体的主控权,完全昏迷了过去。
兰生再拿回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能在水里呼吸。她还不及奇怪,就见前方一道黑影,以为那人没事,不禁大喜过望。她虽不知那人是谁,但能救自己两次,总希望他也安然无恙。
她赶紧游了过去,那影子也似感觉到她,向她游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奇,欣喜,怯懦,纷涌而至。那只她重生时就遇到的潘多拉之盒,终于要开启了吗?
乌发如草,身影成形,在她眨眼间,忽然急速拉近。
竟是一个雪白的骷髅头!
啊——她大叫,睁开眼,橘色暖光交织幔顶,幔纹是每天睁眼必见的符案,原来却在自己床上。这梦也太真了。抬手竟抹到发根渗汗,她坐起来,抱着双腿,额头顶膝盖放松呼出一口气。
有花跑进来。
兰生没注意她红红的眼睛拍心的手,但开口,“我做了个吓煞人的梦。”嗓音沙哑也以为是睡久的缘故,“梦里去宫里赴宴,月华殿挖出龙袍,皇帝……”
她巴拉巴拉讲了一大段,直到骷髅头为止,才发觉有花的神情异样,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干吗哭丧脸看着我?不过是恶梦而已。”
有花咬唇,露出难看的苦笑,“前些日子你东蹦西窜才累得做恶梦呢。冯娘熬了汤,你喝一碗再睡。”
门帘一动,走进来的不是冯娘,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姑娘。
兰生脱口而出。“惠哥?”
惠公主一笑,“你可算醒了,这三日来问你好的人一批批来个不停,连皇祖母都在等消息呢。说你身子骨弱吧,不会游水还跳那么干脆,气魄惊人。说你身子骨强吧,救上来也算及时,御医也说没大碍,竟昏迷了三日。”
不是梦!
兰生脑袋轰然炸响,耳朵里嗡嗡。脸色煞白,只见惠公主嘴巴动,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景荻是生是死?
有花很快看出兰生不对,一边让惠公主别说了。一边捉了兰生的手,立刻以一根金针扎穴。自己也许扎木偶没什么天分,学习金针过穴还是挺上手的。
“疼。”兰生呼痛,三魂七魄归位。
有花松了口气,瞪眼上火,“知道疼就好!吃东西!”
她还活着,比她早那么一小会儿落水的人总不会挂了。兰生笑了笑。以沙哑的声音问惠公主,“龙袍之事如何了?”
惠公主神色如常,这让兰生心里更定。
惠公主道,“两位皇伯父从天宝银号取到了景荻所说的两样证物。一件为六弟与景荻叔父所立之约,证实景氏为六弟家臣,锦绣山庄属六弟名下。另一件是景荻叔父的亲笔信。与假山密室中搜出的,署名景氏的信件,笔迹相同。龙袍的衣料是六年前的织物。让有经验的泥瓦匠看过,暗格周围的墙泥也确具有六年左右的特征。景荻没有撒谎,奎雷撒谎了。”
兰生长吐一口气。“那就好。”
“是啊,到了这时候,六弟没被问罪谋逆,已属大幸。”
兰生疑怔,“公主话里有话。”
惠公主看着兰生,“你才醒,本不该跟你说那么多,但我想你性子坚强,非同一般柔弱女子,就告诉你吧。”
原来,假山密室之中虽没搜出龙袍之类的谋逆物,可是除了一些六皇子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信件账本之外,竟还有一间地牢。地牢里刑具各种,还有陈年血衣。就血衣大小来看,受刑之人似年纪都不大。再经查证,那时六皇子宫里有过小太监小宫女失踪的旧案,因此得出被六皇子虐杀的结论。
虽说皇权之下人命如草芥,宫里宫外不知多少卑微奴才死于主子之手,但这么曝于人前,皇帝不悦,贵族装惊,文武百官新一轮的告状又起,将六皇子以前干的那些事整个起底,再加上龙袍之责,要求惩诫六皇子的声浪一波高于一波。
皇帝对六子的偏爱信任已流失大半,心力交瘁之下作出了决定。查封全国各地锦绣庄,庄下全部财产充公国库。鉴于六皇子尚未恢复意识,惩诫暂延后。同时百官荐书,阁部呈三皇子品德学识考,皇帝终于拟旨备立三皇子为太子,着礼部择黄道吉日宗庙上册,举行太子册封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