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泊三脱口两字。
“娘咧!”褐四也脱口两字。
就像油锅进水,立刻激烈乱溅,腰别褐巾的汉子们吹胡子瞪眼挽袖子,哗啦上来几十个,如一堵人墙将兰生和常海隔开,劈头盖脸骂回来。
“娘蛋得放什么屁?谁女人?”
“你爹才娘咧,你一家都是娘们!”
“不娘穿什么花衣服?不娘这细皮细眉扮什么?”褐老四的脾气是爆竹,一脚踹出去,要不是泊老三从后面抱住他胳膊,肯定能把人墙踹出缺口。
泊老三虽抱住了褐老四,却顾不到其他兄弟,人数上绝比不过对方,但也在兰生面前起一道坚固的墙,大呼大叫,抬鼻子瞟眼,一派匪类凶恶,连声道找死。
虽然这道墙其实是给泊三褐四挡的,顺便被挡的兰生自我感觉很良好。长风造今日铺来人海,擎天寨一根撑天柱,立在海里居然丝毫不动摇,不畏大浪滔天。
“回来!”常海一声令下。
立刻,海浪拍沙退到两边,但他们瞧兰生等人的目光仍严防紧守。
兰生没像常海那样下令,她只是从柱子后站到了柱子前,“白羊祭之事我已知晓,却不料海爷亲自过问,荣幸之至。”
常海凤仙红的唇抿直,“规矩是规矩,常某也料不到这回竟是姑娘家,但不好因此作罢,除非姑娘此刻当众表明再不进咱们这行。不过,我看姑娘已经想得很清楚,否则这会儿架子搭不起来。”
“我曾与沫爷和谈,恰巧他出了官非,再等海爷来却是晚了。如海爷所见,架子已经搭起,却不知长风如何祭白羊?若能说个明白,我也有点胜算。”
兰生这话一出,对面的汉子们捧腹大笑。
常海不笑,但道,“祭白羊是俗里话,并不准确。刚才马何说了两番话,其实就是一个意思,工造行有规矩。姑娘想接别人的活,就该遵守行规,既然违背了,只有接受最严厉的考验才能令同行心服口服。你造屋,长风检,检不过就说明你不够资格。”
“如何检?”祭白羊和考验也是一个意思。
“你造得是宅,四点基本。牢固,抗震,隔冷保暖,不漏水。”常海长得女相,声音动作却不娘。
马何送来两卷纸,给常海兰生各一卷。
“大姑娘按了手印,就照这上面写得来。可以检两回,一检不过,姑娘从此不入行,不伤和气。姑娘若不服,要求第二回检,不通则剁一指,记牢今后干什么都别再造房子。我想大姑娘虽是女子,心气不比男子低,需要改了剁指那项么?”
激她!兰生将纸上所写看清了,“不用改这项,我要是胆子小了,大不了不要求再检就是。”
汉子们纷纷露出轻蔑之色。
兰生看在眼里自是不说什么,又道,“不过,这契不公平。刚才海爷说了,坏了规矩要受最严厉的考验,也就是说,若按部就班,入行也非难事。而且过不了的话,对我十分苛刻,还要剁指。我想问,通过白羊祭就能入行,这好处不是太平常了一点吗?”
常海沉吟半晌,“大姑娘想改什么?”
“我若通过,从此废除白羊祭。入行有规,但此规弊陋无用,完全依据上位者随心摆布,令有志者望而却步。行规要一起定,并非只听一家之言。”长风造口口声声代表建筑业,她却只看到清一色褐巾。一家独大,恶意垄断,怪不得常沫这样的恶徒可以只手遮天。
红麻子马何在一旁哈笑,“你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啊?通过?哈!”
常海却让人拿笔墨来,“好,只要大姑娘在这块地上造得成,从此再无白羊祭,造行一起重订行规。”
“这就行了。”一步踏出,兰生没有回头的打算。
双方落印盖章。
兰生收起纸卷,以为可以送客了,“海爷走好,烦请第一回检时知会一声,我好恭候大驾。”
汉子们又笑成一大片。
常海拢眉似蹙眉,脂面莹洁,“今日便是第一检,两日前我已派人送信知会,大姑娘竟然不知么?”
两日前她在成亲呢。兰生立刻看泊老三。
泊老三摇手又摊手,表示他没收过,但瞥一眼褐老四。
褐老四瞥回去,“看我干吗?我没收过什么信……”突然一顿,回头问一个兄弟,“小子,你那天拉屎说好纸擦起来就是不一样。哪来的?”
那位骚头,“我去茅房时,有个家伙塞进我手里的。”
水落石出,同时引起笑声大作,兰生不禁低头抚额。这群莽撞的匪类,连她也跟着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