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离开的人,成了目送的人。柳夏立了良久,心潮起伏。她说得他都信,但他更信自己不会看错人,她出众的才智,她现在的位置,注定不能平淡,注定要与正或邪的一方为伍。
这天回来,很少管家事的兰生忙到了晚。
先将六皇子安顿左寝屋中,又将内院的人都集中起来相互认脸。四位宫女和两个小公公仍照之前的安排轮流照顾六皇子,有花香儿继续跟着她,厨房由冯娘负责,原来被调出的两丫头调回来当冯娘的助手。重申无果是保护她的高手小弟,只对她负责,不听其他人调遣,也可自由进出内院。
跟她回来的这几个人唯命是从,话少走路静。而小坡子最为尽心尽力,帮她和有花了解六皇子的日常起居。一日下来倒也有条不紊,两边的人能配合上了。
入夜时分,有花在兰生寝屋里报完这日的事,颇为松口气,“还好带来的人不多,看着也挺听话的。我还怕是宫里来人,个个要拿我们的主意。你干什么呢?”
兰生拿几根五彩锦线对着一纸符绕来绕去,“我在想怎么才能用锦线或布把它包好看了。你手巧,帮我想想。”
有花撇撇嘴,“就你还能包?连绣草都不会的人。给我吧,今晚包几种,明天给你看。”
兰生乐得交给她,“我拾了一袋子,打算串起来做一面帘子,挂在六殿下床边。”
有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到底是嫁了,懂得为夫君着想。福符为帘,好主意。”
兰生不打算一一跟人解释,但笑得刁坏。
第二天一大早,有花却冲到兰生屋里,只见香儿在叠被,“人呢?”
香儿道,“出门了。”
“什么时候?”有花连忙探头看看对面,听话的人未必不搬话,今后不能再随处想什么说什么。她轻轻合了门,又问香儿,“去庆云坊了?”
香儿点头,“天还没亮,就换了从前旧衣裙去的,说皇子妃的装束行动不便。姐姐怎么了?一大清早气冲冲。”
有花想说她刚刚发现福符不是福,而是骂,其中居然还有咒兰生当寡妇的,真不知招谁惹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兰生打算做成帘子的这个主意。要不是一张符松了,她随手打开看一看,恐怕等帘子挂上去,自己还蒙在鼓里。
一个活死人,对着一帘子的骂,这是要把死人气活?念头一起,有花愣了愣,可能吗?
“有花姐姐?”香儿也许只打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爱看有花和小姐拌嘴的样子。
有花倒不是不信香儿,冷静之后但觉此事似乎不宜宣扬,就道,“没事,以为我起晚了,怕她说我。不过,她昨晚说还有宫里的人要来,小坡子说御医也会来。她这么走了,怎么是好?”
“小姐说那之前就该回来了,要是晚了,照昨晚说好的安置就行。御医的话,就说她出门为六皇子求签,横竖她在不在也没所谓,药方子照开,药照抓,交待好小坡子他们几个。”香儿搬着兰生的话。
有花笑哼了,“是啊,这家里她在不在没所谓,有没有她也无所谓,嫁和没嫁一个样,婚前婚后我行我素。一直在变的,就是咱们院里对外那面墙了,从狗洞到两扇,越来越正大光明,就差一个六皇子府的金字门匾。”
香儿抿嘴也笑,“小姐说,我今后出门也不用走府里,得姐姐点头就能出门。姐姐,我下午带小黑出去遛街,行不?”
“不行。”有花瞪眼,又叮嘱,“对面不问咱们就别多嘴。他们要是没察觉时人就回来了,最好不过。”
香儿道,“小姐出去时,让我叫来小坡子说要出门,估计对面都知道了吧。”
有花气白眼,看看她这是为谁提心吊胆?
从此,六皇子那座寝屋,以对面称之。
家里分成两界河,而在工地前踱步的兰生,感觉自己和那栋楼前也突然隔起一条湍流。
三间的结构已经划分清晰,八根大柱,两层内外的墙条架子,两层上下的地板框龙,脊骨大梁小肋。特别之处在于众字的三顶架和寻常宅子两倍的高度。很难想象,一个月前这片土地只长着杂草,现在已经完成了轮廓。
但是,为何她不安呢?
这份不安,从景荻说她输定了开始,在她心里打圈圈,短短两天波及到脑。新婚夜里她趴桌子至少睡着了,可昨晚躺在自己的床上却翻来覆去失眠,天不亮就拉着无果出了门。再加上,那个房子着火的梦——
“你又想干吗?”褐老四看不下去了。打从她饿了他们一天,他们就没日没夜干活,房子刷刷刷跟画得一样快。哪儿又不满意了?成完亲的第二天一大早跑来,绕着房子打转,做各种愁眉苦脸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