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时,兰生这么交待伙计,“家里屋顶漏水,听说东市很多瓦工。可我一个姑娘家也不知去哪儿找。”在桌上放了一小粒银棵子。“麻烦伙计帮我跑一趟。请个手巧老实的工匠来。”
伙计将银子收好,打着笑脸应声去了。
两人吃饱,伙计带人来。那人棉衣上都是补丁,进了饭庄就深吸一口气。闭眼陶醉,分明穷困潦倒。但他一看清兰生,脸上便露出警惕的神情,拉住伙计对耳说话。伙计点头的同时,他转身要跑。
兰生早料到了,道声无果。
小子蹭窜出去,伙计没来得及眨眼,他已将那人拎到兰生面前。不管那人怎么挣扎,始终在他手心里打转。然后让他拍钉凳上,动弹不得。
那人结巴,“你……你们干什么?”
“问你干什么才对。”听他肚子咕噜打雷,兰生好笑,“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送上门来的活为何不接?”
那人一脸黄土色,嗅嗅鼻子,“我不给女人家干活。”
“不是这个原因吧。”兰生扔出几个铜板,“老实告诉我,不用给我干活也能拿了这钱。”
那人眼睛睁亮,几个铜板也能买包子垫巴了,不禁咽着唾沫松了口,“大姑娘是为了庆云坊鲁老爷的宅子招工?”见兰生点头,叹口气,“那画像虽说不似真人,但一双刁凤眼,想说认不清也不行。”
“画像?”兰生坐端正了。
“大姑娘一看就是外行人,穿戴似大户出身,何必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来做?你接就接吧,好歹先打听清楚这一带的行情。啥都不明白,上来就把长风造的人得罪了,这不是自找倒霉吗?”那人盯着铜板说话,脑袋时不时转看一下门口,一副怕见熟人的模样。
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只有三个字让兰生神情变化,“长风造是什么?”
那人立刻抬起头,眼珠子凸着兰生,“妈呀!你居然不知道长风造?那可是包括帝城在内,势力遍布北江郡县的第一大工帮,大至帮司工署造宫殿,小到郡官一间衙舍,包了朝廷大多数工程。但凡想在这行混口饭吃,必须要跟长风造打招呼。你可以不入帮,但你不可以不照他们的规矩。你当真不知?”
这位看来真受到刺激,兰生却不说谎,“不知长风造,我就不能造房盖屋?”
“不是不能,而是长风造既然放出了话,说鲁老爷庆云坊造宅低于五百两不能接,你就不能接。你不但接了,还是鲁老爷的开价二百两。大姑娘,如今你就算找码头边搬货的苦汉,他们也会回绝你。长风造与各方大商派系来往密切,谁不给它面子?你的画像你的事都传出去了,绝对不会有人帮你干活。我言尽于此,你自求多福。”啪啪啪,将铜钱拢入手,一溜烟跑出去了。
兰生怔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无果,那个红麻子好像吼过一声长风造不接,是不是?”
无果的记性比兰生好一点,回答得比较干脆,“是。”
“话虽如此,纵然长风造是了不起的大帮大派,管得了全帝都的工匠么?”兰生心中以为不然,“不经我同意,就把我的画像到处派发,侵犯肖像权,等我把庆云坊的宅子造好,要跟长风造好好讨个说法。”
结了帐,兰生让无果将马车赶出城,半个时辰后到了南郊一傍江小村庄。
村子就在道道田埂的尽头,一眼全览。土地虽看似贫冷,但各家各户挂年灯贴红联,喜气洋洋。院落里,老人们眯眼晒太阳,孩子放鞭炮玩耍,女人们男人们赶制年节的腌食和干货。这是农村难得的闲时,却让人感觉还是忙里偷闲,但多少有些惬意。
兰生的来到,引起人人注目,从各家矮篱笆里好奇看出来,神情友善。
“小姐找人?渴了?还是收冬粮?”一个年轻的媳妇抓篱笆上笑眯眯探头接待。
“我找管宏。”兰生也友善。
小媳妇扯嗓子一喊,“宏叔,有人找你——”
兰生还以为管宏住小媳妇对门,谁知紧接着这一嗓子,“宏叔有人找你”这句话就让不知谁,声声地传下去了,听起来就跟空谷回音似的。
小媳妇往一条小路指指,示意兰生跟着回声去。无果耳力好,在前头追声,兰生后头逛走。
不多时迎面来了个红脸矮汉,看到无果没反应,看到兰生表情就很复杂,变了又变,最后哈哈一笑,抱拳上前道声女师。他就是上回兰生指点煞气,心服口服求教茅厕方位的那家工头,大名管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