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老心狠手辣这点最合本殿下心意,退吧。”六皇子又眯起眼,累得坐不住的模样。
奎雷欲言又止,“殿下虽暂可安心,但三位王爷此次明显偏帮三皇子,还有人暗中盯着我们的行动,老臣担心皇上立储的心意有变。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殿下前些日子罚走的众人虽犯了大过,最好还是能调回来。一来老臣可派他们用处,二来视其对殿下一片忠心哪。”
“知道了。”挥挥手,动作不耐,还是赶人。
奎雷心想,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但这位主子喜怒无常,还是先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再说,且退。
奎雷走后,红影取代,双手捧一只木盒。盒子本红,旧褪了,还嵌着泥,六皇子拿过去,轻抚,指尖磨过,沙沙有声,“小时候的情谊才最可怕。就刚才她莫名其妙凑上来,坏了我全盘大计,是该死的。却偏偏,想起她在我病榻前端坐着的细巧模样……”便是无情——便是无情——
他笑,却是淡朗,“罢了,你明日把盒子送去,就说……算了,什么也不必说,她如今聪明翻倍,该知道这回真是两清了。”
红影接回木盒,“那女骗子如何处置?”
“杀了。”眼皮一跳,主意立改,“狠揍一顿,扔到城外,除脑袋之外都埋了,顺便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南月兰生。”
红影又问,“假姑子又如何安置?”
六皇子皱眉好笑,“你学人说什么假姑子?绝色佳人,又是为本殿下受伤的恩人,自然要好好安置。月华殿最好的养伤之所莫过于镜月,把她抬进本殿下寝殿。”
红影忙着办这几道吩咐去了。
两个掌灯司女眼见主子一直立在亭中,四下却再也无人,不由互相对看一眼,就说起悄悄话来。一个道,殿下跟前不能没人服侍。一个道,两人一起去伺候。于是,平时品级最卑微的宫女壮胆上前,争取可能一步登天的难得时机。
果然毫无阻碍进了亭子,但见六皇子面向那线瀑布而立。水飞溅,细密如雨,收入了亭上明亮灯光,星星点点如金尘飘浮着。风簌簌,衣上白莲仿佛在他脚下盛放,似要踏云飞去。
他回过头来,面色白得透明,淡金的眸子刹那幽暗无底。
那俩宫女暗道真奇怪,六皇子平日分明是个十足绚彩的美男子,此刻竟有脱俗之清绝。这份清绝,让她们突生畏怯,不敢多走一步。
他再笑,恢复妖异得俊,唇色那般瑰美,刺两人的眼。
“想亲近本殿下,没胆子怎么行?”语气不能再轻浮,却也只有他才生得出华丽之感。
他开始宽衣解带,精壮的胸膛,有力的臂膀,每一处都令宫女们屏息红脸,但挪不开眼。
“本殿下现在要游水,你们若有粉身碎骨的勇气,可与本殿下一同欢享这潭夏热秋水。”他吐字,如吐——毒,然后从亭上跃入潭中。
那道身影不是月光,是弓弦,拉满的状态,谁进入射程,瞬间无命。
兰生打了个很大的喷嚏,大概是钻进洞时扑到脸上的那排野花。她揉揉鼻子,累得张嘴呼吸。
一旁拍草的南月凌,眉毛又到挑剔高度,“淑女,淑——啊!”脑袋被兰生一手削过,叫疼却不屈服,“怕你嫁不出去,点点你而已。先说好,我可不想养嫁不出去的老姐姐。”
死了,死了,他怎么喊她姐姐了?南月凌捂住嘴,偷瞄兰生,却发现她看着前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说什么。虽说松口气,心底里有点小郁闷。他听书童和小厮们闲聊起,并不把回来的梅姨母女当主子。而萍姐姐和他亲姐姐说话,他躲在窗下偷听,也尽是南月兰生如何任性如何讨厌。他跟她出去转了两回,确实不好打交道,今夜更经历惊涛骇浪,但一声姐姐脱口而出。
跟着她,关键时刻特别能安心。
别看他十二岁了,可因为资质平庸读书不通,还是庶子,祖母跟前嘴巴笨,父母跟前吓得抖,亲娘跟前成呆瓜,再同四个聪明漂亮的仙女姐姐一比较,家里没人把他当回事。四象馆他从童班开始读,年年考试不过,也年年看了爹的面子被特殊照顾。然而,先生瞧不起,又遭同学孤立,导致他厌恶去学馆。没人带他出去见识,父母姐姐们常来往的人家,他只有听说的份。帝都,大荣,几乎人人都知道南月氏,却没几个人知道南月凌。
直到南月兰生出现。她笑他打他骂他,但她看得见他,听得见他,不把他当成没用的人。
“凌儿,你娘为找你,把整个家里翻了遍,这会儿正跟你爹哭得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