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习惯了将大业、宗族、发妻、子女,这些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放在第一位。将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二位。安儿既然和自己一样重要,就自然而然地被自己放在了需要退让的位置。
又想到则哥儿,他倒是还想着写信来安慰自己。只是这个孩子,却一辈子不会,也不能叫他一声爹
自己这一生,唯一那一次,是遂了自己的心,而不是将责任道义放在首位,才有了这个孩子。
那一日,自己中了皇帝的圈套,意志力本就比平时薄弱许多。拼着一口气逃回到府里,在后园第一眼却看见了她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听雪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地对自己笑了笑。
他本来可以选择她的丫鬟,可是内心的魔鬼冲了出来,无法再遏制,无法再压抑,告诉自己,只要一次,只要一次,自己就再无遗憾了……他打晕了她的丫鬟,扔在一边,只将她抱去了祠堂附近菡玉楼的密室……
只是那一次,自己是遂了心,却是真正亏欠、伤害了两个从来没有算计过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也是两个原本最敬爱他的人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范朝晖大汗淋漓,一头冲进灵堂,跪在了安解语的灵前,垂下了他从来没有低过的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灵堂的人吓得呆若木鸡。——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王爷,当年的一品威武大将军,以后最有希望的九五至尊,居然跪在一个妇人的灵前,哭成那样。
无涯子见状,赶紧将灵堂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范忠也跟着出去,便自己亲自守在了灵堂的大门前,不许人近前来一步。
范朝敏在自己院子里安置好两个孩子,还想过去风存阁看看大哥怎样了。却有婆子赶紧过来报信,说王爷踢了张姨娘一脚,眼看受了重伤,还要姑太太去外院叫个大夫进来瞧瞧。
范朝敏就让人拿了对牌去外院请大夫进来。又有些不放心,就坐了小轿,去张姨娘和绘绢的院子里看了看。
却见张姨娘已是给人抬到了床上,不断咳血出来,想是踢伤了肺。
绘绢在一旁哭成泪人,问她什么都不说。
范朝敏就叹了口气,找了这院子里的管事妈妈问了问,才知道是因为绘绢不去给四夫人守灵的事儿,惹得王爷大发脾气,才将张姨娘踢伤。
范朝敏低头想了想,就叫了绘绢过来问道:“你可知错?”
绘绢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可是脸上倔强的神情却明明白白昭示,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范朝敏看了躺在床上的张姨娘一眼,本来不想多事,可是大哥眼看只有这一个女儿了,若是让她执迷不悟下去,让大哥彻底对她冷了心,自己作为妹妹和姑姑,又怎么好意思视而不见、独善其身?
就对绘绢,也是对床上的张姨娘道:“这件事,你是大错而特错了。”
绘绢这才答道:“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姨娘说了,爹爹不该娶四婶婶,四婶婶也不该嫁爹爹”
听绘绢说得大义凛然,范朝敏也觉得气上来了,就沉了脸道:“论理这话不该我说,可你是好好的范家正经主子,生生被那些小妇养的教坏了。”
绘绢见姑姑出言不逊,不由睁大了眼睛道:“那是我姨娘,不是小妇养的”
范朝敏耐了性子道:“你姨娘是妾生的,当然是小妇养的。”
绘绢想要反驳,范朝敏不许她插话,接着道:“你也是妾生的,当然也是小妇养的——怎么我有说错吗?还是你的规矩学得好,连长辈做事,都要听你的?”
绘绢被范朝敏骂得眼泪汪汪起来。
范朝敏看了她的样儿,略微放低了声音道:“你也知道小妇养的,是一句不好的话。可是你知道,人为什么把小妇养的当作一句难听的话?——就是因为小妇们做事,上不得台面,占不住理,更是守不住规矩。”
绘绢不由争辩道:“那爹爹要娶四婶婶,就是上得台面,占的住理,守得住规矩?”又含着泪冷笑道:“真是好笑。这些大妇养的,什么事都做的出;却不许我们这些小妇养的,说一句半句”
范朝敏再也忍不住,随手就甩了绘绢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还强嘴——说你小妇养的,你还跟我斗起嘴来了。”又道:“你爹和四婶婶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的事吗?你爹死了妻子,你四婶婶没了夫君,两人正正经经男婚女嫁,有何不可?他们三媒六聘、三书六礼,都是齐全的。拜过天地,禀过祖宗。你四婶婶如今是唯一有金册敕封的王妃,还当不起你一句‘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