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风见安解语行事比以前稳重细致了许多,心里既欣慰,又心酸。
安解语就回身坐到了靠墙的软榻上,又摆手指着软榻旁的椅子,对范朝风道:“坐。”
范朝风默默地在她身旁坐下,又抬起头,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
安解语强迫自己面对范朝风。——这一天终是要来的。与其到时让他从旁人那里听到些不切不实的话,还不如自己来说。
范朝风见安解语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便伸手过去,抓住了她的手,温言道:“别怕,一切有我。”
安解语低下头,看着范朝风的手背上依稀可见的伤痕,左手慢慢抚了上去,细声问道:“你的手怎么啦?”
范朝风微笑道:“没什么。都过去了。”就拉了安解语的两只手在一起,道:“别打岔。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解语深吸一口气,问道:“你都知道多少?不妨先讲给我听听。”
范朝风沉吟一阵子,就将他当日跟着南宫雪衣和宋远怀回到南朝,听到他们大婚的消息的事情,说了一遍。
安解语点点头,就将范朝风所不知道的,从大婚堂上到后来装死逃逸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范朝风低下了头。
他若是早知道,他的退让,给解语带来的,却是更大的耻辱和伤害,他还会做出当初那样的选择吗?
范朝风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自己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为她做了决定,以为是为了她好,其实同当初大哥范朝晖所做的没有两样:都把她当作一件可以转让的礼物,推来让去。没有尊重,没有对等,没有给她知情和选择的机会。
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世人只会对她一个弱女子说三道四,却没有人真正问过她:你愿不愿意?
范朝风大惭,便起身坐到安解语身边,一手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一手搂在了她的肩上。
安解语僵硬了一阵子,也渐渐软了下来,就将头放到了范朝风肩上。
“是我们对不住你。”范朝风也代自己的大哥向安解语道歉。
安解语轻笑了一下,摇摇头:“王爷以大局为重,何错之有?——我并不怪他。”又抬起头,看着范朝风皱眉,“可是你,为何也要弃我如蔽履?——我可是要怪你”
范朝风沉默。
安解语便推他一下:“说啊,你为何回来了也不去找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王爷也知道你还活着,他绝不会……这婚礼早就取消了……我也不会出那么大丑”语气娇嗔,已经不知不觉间,没了刚刚的疏远、隔膜和客套。
范朝风嘴角微翘了一下,可又觉得难以开口。
安解语不知范朝风有何顾虑说不出口,也没有继续催促他,只给了他时间,让他慢慢思量。
范朝风想了半日,觉得既是决定从此要对她事事坦诚,尊重她的选择和决定,且自己已是试过了,没有她根本就不行,便打算还是说出来的好。——这话要不说,两人一直遮着藏着,装作对方都蒙在鼓里的样子,却是横在两人心里的一根刺。若是不及时拔了,这刺以后说不定会长成参天大树。到那时,两人就真是再没有活路了。
想到此,范朝风便正色道:“若是跟我在一起,你从此再也不会有孩子,你可愿意?”
安解语万万没有料到,居然是这种回答
她猛地抬头看着他,嘴唇翕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对于范朝风的身子,安解语在回复第一世的记忆之时,已经都忆了起来。
因为他幼年时替前朝太子中了毒,后来为了解毒,坏了他的身体。他可以做丈夫,却做不了父亲。这是他的悲哀,也是她的遗憾。
这件事,当年在范家,只有太夫人和范朝晖知晓,连范朝风自己都不知道。
安解语本来也是不知,后来生了则哥儿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偷听到太夫人和范朝晖的对话,才如五雷轰顶——这件事,也使得第一世的她,无法再自欺欺人,更无法面对范朝风。
后来她顺势吃下大房那边不知何人送来的断魂草,就是打算一了百了,以死赎罪。
谁知千回百转,她还是回到了这里,要将这条没有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屈服。
则哥儿,是她的孩子,是她三生三世唯一的孩子。她重回前世,就是要护着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