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冷眼旁观,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日晚上,傅家人吃完晚饭,正在堂屋里闲聊。傅七郎因伤了腿,不得过来,绘懿便端了饭,自去屋里陪他吃了,才将碗筷收拾出来。
程氏便有意问绘懿道:“七郎的腿好些了没?”
绘懿皱眉道:“昨儿晚上疼得一夜睡不着。今儿早上才稍稍睡过去。”又着意道:“若是他的腿就这样了,以后可让我们娘儿俩怎么过啊?”
乡野人家的儿郎若是成了残疾,不能上山下地出河,就是废人一个。若是家里人也少,供养不起这个废人,多半就要出去乞讨为生,死在外面。
傅老娘听了七郎媳妇的话,心里也很不好受。七郎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孙子,比儿子傅老三还要得她心意,又聪明伶俐,里里外外的活计都做得。她本还指着傅七郎以后光耀傅家的门楣的。如今若是成了瘸子,说不得,他们傅家还得再衰三代。
程氏见傅老娘和傅老三都脸色不好看,心里微微有些快意,面上却也跟着露出忧愁之色,“这可怎么办?你们娘儿俩连自己都养不活,可怎么养他一辈子呢?”
傅老三听了,便闷闷地起身,出去外面院场里看他的小浪划子去了。
傅老娘也在屋里板着脸坐着,半晌才道:“老三家的,你愿不愿意跟老三去集市?”又紧紧盯着程氏的脸问道:“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可会识数算帐?”
程氏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做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道:“老夫人,我是会一些,可是我是妇道人家,如何能去集市抛头露面?——老夫人还是找隔壁的常叔陪老三一起去镇上吧。”
傅老娘“哼”了一声道:“自家的生意,怎么能让外人知道深浅?”又怪笑道:“什么妇道人家不能抛头露面?——你少给我摆这些大户人家的臭架子你不去,咱们家明年就要喝西北风了。”就当即做了主,“你们今儿都早些睡,明儿天不亮你就得给我起来,跟你男人一起去镇上。”
程氏掩面要哭的样子:“老夫人,还是留我在家吧。——我以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要去集市上让人评头论足,实在是太丢人了”
绘懿也在旁帮腔道:“老夫人,请您饶了我娘吧。我娘一辈子,除了在原来家里,就是在这傅家村,别处实没有去过一次。”
傅老娘心下痛快,便笑道:“怎么?如今你们不跑了?知道我们傅家村的好了?”
程氏和绘懿都低了头,红了脸,一言不发。
傅老娘这才放下心来,态度好了些:“既然你们将我们这里真正当作了自己的家,我也当你们是一家人了。老三家的就勉为其难去一次吧。等七郎腿好了,就不用你去了。——虽说我们家不是大户人家,可是你们本本分分的过日子,没人会难为你们做不愿意的事。”
程氏担心若是推脱太过,说不定傅老娘又转了主意了,便装作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老夫人既如此说,我也就跟着老三去一次吧。——只望菩萨保佑,让七郎的腿伤早些好。”说着,便看了绘懿一眼。
绘懿会意,便也双手合什道:“菩萨一定会保佑我们七郎的腿,赶快好起来的。”
傅老娘心中满意,便道:“时候不早了,都去睡吧。”说着,便驻着拐杖出了堂屋,往自己的屋里去了。
程氏和绘懿便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去了厨房洗刷。
绘懿在一旁的大锅里烧热水。
程氏将碗筷放到洗碗的木桶里,一边洗,一边轻声道:“七郎那里,你可得照顾好了。”
绘懿笑了笑,“娘放心。他的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程氏微微点头,低声道:“记得将那些草药换成炉灰,别给他敷药。”
绘懿眼里只看着炉里的火,并未看着程氏,脑袋却微微动了两下。
程氏知道她已是听进去了,便将洗好了的碗拿出来,一边用抹布擦干净,一边又似漫不经心道:“等我从镇上回来,傅老三肯定会给七郎买跌打药。到时也要记住换了,千万别让他好齐全了。”又叮嘱道:“你也得仔细些,别让人发现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俩就再活不下去了。”
绘懿这时才看向程氏,满脸平静:“娘不用多交待。我晓得。”似在和人闲聊天气如何一样闲庭散步,其稳重大方之态,跟当日的绘歆如出一辙。
程氏看着绘懿的样子,心里微微叹气:二女儿这一生,只有靠着大女儿,才能过得好些。她们这次若是能逃出去,还是得让绘歆帮着遮掩,才能将这些不堪的事情掩了过去。——只是自己,终究是再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