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之认出他是燕王府首席幕僚袁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燕王府众幕,他与吕先生更熟悉些,只是后者受袁先生一派排挤,未能随燕王进京,眼下还在北平王府里主持事务呢。眼前这位袁先生,平日可没少给燕王出主意,尤其是在对待昭宣帝的事qíng上,就数这姓袁的最积极。为什么昭宣帝退位后不能再重回皇位?这里头当然少不了这姓袁的推波助澜!只不过,当日是为了断绝昭宣退位后会威胁到新君的皇位,如今却变成了燕王府一系的致命缺陷了。
对方短短几句话,已令朱翰之看清楚了他们眼下最大的隐忧:因燕王一派此前的cao作,昭宣帝在民间声名或许尚可,但论威信实在不足以压制朝臣与一众野心勃勃的宗室藩王,而少了燕王支撑,昭宣帝仅凭自身的能力,也难以坐稳皇位;燕王的部属在失去了自己的主君之后,连退一步拥护昭宣帝都会遇上重重困难,远的不说,只要他们曾经对昭宣帝做过的一切被bào露出来,他们就休想能安生了,而且,他们与昭宣帝本就不亲近,心里自然是不大信任的。
昭宣无法复位,燕王府一系又没了主君,一旦宗室朝臣另行决出新君,也许短时间内,他们两方还可以苟延残喘,但时间一长,必遭覆灭。那些宗室藩王可不是燕王,既不需要顾及悼仁太子的恩qíng,也信不过别人的下属,甚至连名声,可能也不大在乎。昭宣帝与燕王世子对他们而已,根本就是眼中钉,ròu中刺!
事关己身安危,朱翰之也不敢大意了,他问袁先生:“燕王婶何在?弟弟妹妹们何在?”可别被有心人把持利用了!
袁先生顿了顿,头垂得更低了:“王妃伤心过度,与世子、郡主暂住在坤宁宫中休养,除却娘家至亲与宗室长辈,谁都不愿意见。”
朱翰之听出异样:“都有谁见了她?说了些什么?”
袁先生又顿了顿:“不过是些安慰的话。也有几位宗室里的老王妃劝她安心,说王爷只差登基大典未举行罢了,其实早已是真龙天子,既然不幸去了,自当由世子继位,世子年幼,可以任命宗室中的长辈为摄政王,辅佐幼主,待幼主成年后,再还政于君。”
又是一个心怀叵测的!
朱翰之冷笑。燕王摄政两年,就成了皇帝,想必宗室里那些老王爷里头也有人心动了,打算走燕王的老路,等过几年掌握了大权,再寻个法子让燕王世子bào毙了,便可“循旧例”登基为帝。只是这么明显的圈套,燕王妃难道没看出来?还是说,她不甘心离皇后的宝座只一步之差,就想做几年太后过过瘾?
他看向袁先生:“如此大事,王婶就没跟你们商量商量?”
袁先生仍旧低着头:“王妃卧病,不得传召,外男不敢擅入。”
好吧,朱翰之也明白他们的苦处了。明知是条死路,一个不慎,所有人都要陪葬,可是燕王妃被那虚幻的前景迷惑住了,却又不肯跟亡夫的部属商议,想必是知道他们不会赞同吧?燕王府的人可能也郁闷得很,他们会愿意帮着昭宣帝劝自己接过皇位,大概也是被bī急了。
但是,皇位什么的,朱翰之是真的没有兴趣。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就是绝不对皇位有妄想之念,十一岁之前学习的也都是些琴棋书画、风花雪月,当中满了十岁后,才渐渐开始接触经营产业的事,但这些都与为君之道毫不相关。当年在北平,燕王意yù起事,在不知道嫡兄尚存活于世时,他就没答应过要给燕王做招牌,此时嫡兄尚在,他又怎会起这个念头?
他转向昭宣帝:“皇上,您身体康健,又是名正言顺的君主,王叔既然去了,您归位是理所当然的。百姓们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要将事qíng真相诏告天下,便是有些议论,也会很快过去。朝臣中多有忠心之辈,而王叔的旧属也会支持您的,宗室里即便有几个跳梁小丑,又能成什么气候?至于您的子嗣,大不了臣弟牺牲一下,日后过继个儿子给您,或许您养好了身子,几年后就有儿女了也未可知。何必非得要臣弟继位呢?臣弟如今名分上只是远支宗室,又无德无才,如何能服众?”
昭宣帝还未说话,袁先生就先急了:“怀安侯,名份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宗室皇亲、朝中臣工,知道您真正身份的大有人在,宗人府的宗正老王爷也说了,他已经亲自将您的玉牒修改过来,您如今可是悼仁太子亲子,皇上亲弟,谁能说您只是远支宗室?!至于您的才德,朝中人所共知,您就不必再谦虚了!况且,这也是我们王爷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