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到底是世家里的嫡女,这种似阳却yīn的话,她如何听不出来,斜着眼打量了翠儿,瞧她装作正经的在那里将丝带编在一起汇聚成股,便又收了眼,将手里的发拢好,把梳子咬在嘴里,将发扭成股的缠绕起来,冲翠儿伸手,翠儿忙是递过去编好的丝带,双手取了太太口里的梳子,太太便一边给老爷把发束好一边说到:“我现在对府里的事懒的过问,想起问两句,过上一夜也就忘了。大奶奶若忙就不必来瞧我,不忙的时候也歇着就是,虽说现在是年轻,但家里的事七零八碎的也费着脑子,再来瞧我也就是走份孝心,都是自家人,也无需那过场。”
翠儿听了太太这般言语,赶紧赔笑着应了:“是,太太体谅人这般关心大奶奶,奶奶知道了,定是要说自己好福气,遇到了个好婆母的。太太真是德淑贤惠的人,府里上下都看的清楚,老夫人在的时候,您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耽误一分,听说您就是怀着二爷到生的那天,还到了老夫人跟前问安呢!”
太太闻言淡淡的一笑,将手里的束带扎好,看了眼翠儿笑言到:“不过是问安的时候才开始阵痛罢了,说的我好似硬撑了去似的。”说着她到了老爷的身前,动手给他轻扫着衣服,口里相言:“此一时彼一时,大奶奶如今掌着家,里里外外有她忙活的,我那时候啥也不cao心不是?如今啊,我只想好好的陪着老爷,伺候着他,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问,你也大可告诉你家奶奶,我这边不用太cao心,短了什么少了什么,我自会开口的。”
翠儿见太太完全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也只能应了一声不再敢言语,眼瞧着老爷的发也梳理好了,便自觉的端了水盆子帮着去倒,倒抢了一旁廊前丫头的活路,弄的那几个丫头互相撇嘴。
叶如意看了眼翠儿的背影微微的摇了头,起身动手推了小木椅子顺着花廊走。
如果今日里翠儿的言语是在几个月前说给她听到,她早就会把苏月儿喊到身边,好好训诫一番什么叫孝,又或者找她点小麻烦,可是现在的她却早不是那个想要算计,想要争斗的心境了。
老太太磨了她半辈子,儿子又在她心头扎上一刀,现在的她,每每想到自己这个太太的身份就觉得尴尬,更多的时候,她宁愿回到许多年以前,不去观望,不去许下那个愿。
那是柳絮漫天的三月,她站在绣楼上看着楼下一个男子小心的给身边的女子穿鞋的模样,当时她便许了个愿望:若今生能嫁与这样的男子为妻,就是再多的苦也无怨无悔。而三年后,当她黯然伤神的为家里的盘算而嫁到白家做填房的时候,在盖头掀起的刹那,她却是欣喜的,因为她认得这个男人。只是其后的日子,她才明白,她是得偿所愿了,可是他的心里永远不会装着她,哪怕她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也换不来他那一身旧衣守灵的qíng。
看着那花圃里盛开的大片的凤仙花,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到最后也只有守着一个痴了傻了的老爷,才能找到那日里观望时所瞧见的温qíng,不过不是男对女,而是女对男。
“太太,大奶奶来了!”丫头的招呼声里,叶如意停止了回忆,转身冲着那走来的苏悦儿便是一笑:“来了?”
苏悦儿一脸愧疚的走到太太跟前,先是福身行礼,继而一脸抱歉的说到:“婆母恕罪,月儿真是不孝,竟有近月的日子没来给您问安,更没扶持您二老,实在罪……”
叶如意伸手拉了苏悦儿的手:“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么多事可够你折腾的了,先前我还和你那丫头说,让你以后闲了也不必过来,得空就歇着,我身边有下人,短什么少什么我也会说,不碍事的,问安也就是心意,我知道你记挂着我就成了。”
苏悦儿瞧着婆母那微笑的面容,和一个月就已经有些憔悴的脸庞,便觉得内心的歉意更盛,当下抓了叶如意的手,轻轻的唤了一声:“婆母!”
叶如意笑了笑,转身指了身后的凤仙花说到:“瞧瞧它们开的多好啊!我和你公爹每日里看看它们,也很是开心自在的。”
苏悦儿知道太太喜欢花,自是夸了两句,太太笑着招了丫头到了跟前,轻声jiāo代着:“挑红的大片出来,细细的研了,晚上送到大奶奶房里去!”说着看向苏悦儿:“此间颜色正好,你且染了甲,瞧着也好看不是?”
苏悦儿闻言自是笑着点头,但忽而脑中一闪,她又忙摆了手说到:“丫头不忙去!”继而冲太太说到:“婆母真好,处处为月儿想,不过月儿瞧着这大片的花儿也当真是美,不如就让花儿在花圃里艳丽着吧!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