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将错就错让他承继这世子之位?
他呆坐在窗前,双手支着下巴。困顿而迷惑。
眼下,他似乎该去寻找这答案了,不但是应该,也是必须。
若不弄清楚这谜团,他又如何自处?
沈雁来日如何自处?
他沉凝着,看着外头雪光发出的幽幽光色,忽然站起来,开了门。
门外辛乙背朝门立在廊下,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染成老旧的图画的发黄颜色,他不知道他在这里有多久,但看他的鞋面,已然湿了一层。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他问。
辛乙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习惯了。怕少主有吩咐。”清隽的面容像僻静山谷里的修竹,温润的神态又像是恰到好处的暖阳。“你没吃晚饭,饿了么?我让人去下碗火腿面给你,再配上几色开胃的小菜可好?”
这样的问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韩稷却是头一次将他话里的关切看进心里。
他是湖州邢家的少爷,却甘心在他面前俯首称奴,明明走出去是个受万人景仰的神医,却执着地只为他一个人服务,只因为他是陈王妃的儿子,陈王的后裔,倘若到时他知道自己只是个赝品,不知道会有何感受?
“或者,熬点鸡丝粥?”辛乙又道。
他回了神,不置可否。“随便吧,端到书房。然后把历年收集的关于陈王夫妇的资料都拿出来。”
他抬腿往书房去,辛乙在原地望了他一会儿,才又掸了掸衣袖上的飞雪,去往厨下。
沈雁用过晚饭,又陪着正晴说了会儿话,因着日间与韩稷那番话,也有些心神不宁。华正薇知道她日间还去玉溪坊吃过寿酒来着,以为她累了,便就让她先回了房。
说到底还是因为日间与韩稷的那番话,她实在吃不准韩稷究竟是不是魏国公的儿子,而这件事内情连华钧成也多半是不知情的,要求证只能从韩家那边下手,但是韩稷对于鄂氏下毒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能原谅,这矛盾也不知道会不会加深起来。
这一夜也没有怎么睡好,翌日早上起来眼底下也乌压压一片。
早饭后见到华钧成,心里的阴云又重了一层。
她也认同韩稷的话,相信这个时候皇帝要是要对华家下手顾忌会越多,成本也会越大,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她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的理由。
韩稷的疑问同样也让她心思千回百转,到底皇帝是为什么迟迟未对华家下手?
前世里华家被抄后,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当然这也可能是她那会儿正六神无主,并没有留意到之故。而后来她只记得皇帝对勋贵之家也都各有敲打,除了魏国公前世已死,新接手中军营的韩稷与楚王共进退之外,其余三家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点委屈。
可是按如今这样的局面,皇帝压根是奈何不了几家国公府的,当初给董家下斥责令,那也是看准了庞家与董家这时机,否则还不一定有这个底气。
那么细究起来,皇帝后来又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底气呢?
为什么他能够肆无忌惮敲打各国公府了呢?
仅仅是因为韩稷归附了楚王?
后来的这些变化,到底跟华家被抄有没有关系?
一大早上,她思考的问题一波接着一波,看到华钧成,也不像以往那样欢呼着奔过去。
华钧成昨夜很晚才回来,没见着沈雁,他对于外甥女进门小住是相当欢迎的,但是当知道贺群罗申乃是韩稷派来的之后,一脸的笑立刻就化成了寒霜。
但是他又不能丢外甥女的脸面,更不能掉了华家的底子,再想想这二人又是奉命来保护沈雁的,看在韩稷这份用心上,也就不说什么了。让人安排了离沈雁住的院子较近的偏院住下,以供她随时差遣。
沈雁并不打算出门,也就发了话下去让他们可以自由在府里活动,有事再叫他们。
贺群二人却不敢轻慢,只要她出内院,则必然随后跟着。
华家这里暂且无话,早朝后楚王却是直接进了乾清宫。
如今淑妃已经讨得了皇帝欢心,楚王进乾清宫来也没有什么人敢挡驾了,门下太监禀了程谓,没多会儿程谓便走出来,亲自引着他进了南书房。
皇帝在看书,丹墀下大薰笼里银丝炭无声地散发着热气,帘栊旁三脚铜炉里点着一炉龙涎香,暖香充盈了整间屋子,与门外的寒冷恍若两个世界。
楚王在门口除了大氅,进门行礼叩见:“父皇。”
皇帝唔了声,抬起眼来,“这么大风雪,进宫有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