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好像跟他也没有什么大关系,想到这里他又把眉头舒了,放松下来。
“小姑娘家家的,别成天琢磨这些,这是大人的事。”
沈雁叹了口气,接着又道:“我知道我不该管,可我就是担心我卢叔。要不然给我三个胆我也不该提,也就是看在顾叔您和气又义气的份上,我才敢开口。
“我卢叔他可真是个好人,如果他沾上什么干系,到时我父亲必定会为其上下奔走,可谁又知道这之中会不会扯上些什么要紧的人?到时候只怕沈家都要撇不干净,冲眼下这样的局势,万一又牵扯到跟沈家相关的什么人,就很不好了,顾叔你说是吧?”
顾至诚脸色微凝:“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沈雁再叹一口气:“我倒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这差事若是办好了,皇上跟前必然又得不少赏识,往后升迁也容易。可若是办砸了,那就不是几句斥责的事了。我可真怕我卢叔好功心切,一时失了方寸。”
她不这么说倒好了,这么一说,顾至诚心里倒不敢大意起来。
按照现如今的朝事议程,如无意外,赈灾的那笔银子,的确会极可能抓在卢锭手里,到时随新任巡抚前去广西的钦差也多十有八九会是他卢锭。而这么大一笔银子,上下经手的人那么多,谁又保证没人打主意?
卢锭那人心性刚正,重要的是在朝中没有什么人脉,关系最近的也就是沈宓,这样的人,自然是最好拉来当替罪羊的。私自挪用赈灾的银两可比寻常贪墨之事罪行大多了,卢锭若是真摊上这事儿,获罪下狱是妥妥的。
沈雁的话虽的确有几分杞人忧天之嫌,可仔细想来,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果卢锭倒霉,那么沈宓出于道义肯定会想办法拉他出来,到时难免会动用沈观裕的面子,假若这后头又真是什么来头大的,那么沈家——如果沈家被牵连上这种案子,就是不获罪,名声也会受到影响吧?
到那会儿顾家是替他们谋情面还是不谋呢?
谋的话,势必是跟皇帝讨价还价,不谋的话,他们往后哪里还有脸跟沈家往来?
这一想,顾至诚忽然就觉得麻烦起来,沈雁提供的虽然只是个可能性,但这可能性一旦实现,那后面的事真是跟连环套一样一个接一个。
“当然我也就是说说,说不定皇上并不会让我卢叔掌管这件事呢。”
正在这会儿,沈雁忽然又转了口风,轻轻地自我安慰起来。
顾至诚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说道:“郭大人还有半个月才去广西赴任,就算提前备好银两也还得七八日,若是定好了随行的钦差人选,那么这两日自会有消息下来,你先且把心放肚里头吧。”
“正是。”沈雁点头。
话是这么说,顾至诚却坐不住了,又默了半刻,看天色不早,遂就站起身来:“我先告辞。改日再请你父亲吃茶。”
沈雁站起来:“顾叔会把我们今天说的话告诉我父亲吗?”
他在庑廊下负手回头,笑了声道:“你希望我告诉吗?”
沈雁笑起来,“父亲要是知道我胡思乱想这些,肯定会罚我的功课,我是个姑娘家,识得几个字,会些持家的本事,懂得几分做人的道理就好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顾叔肯定不希望我每天对着书本愁眉苦脸的对不对?”
顾至诚含笑沉吟,一时又失笑道:“真是个鬼灵精!”说着下了石阶。
沈雁站在庑廊下礼貌地目送他。
等他背影终于在拐角处好久,她才顺势坐在栏杆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悄然被汗湿的手心。
这场谈话看似轻松,可实则一点都不容易。
她擅长的是内宅斗争,周旋朝堂外事这些,她并不拿手,可是眼下她别无他法,要改变华氏的命运,只能从挽救卢锭开始,这就像摸着石头过河,前路水深水浅她并不知道,她能看到的只是对岸的风景,也只能且行且琢磨的鼓起勇气往前。
虽然她策动顾至诚来办这事有舍近求远之嫌,比如她大可以直接跟沈宓说明这一切,可实质上并不。
沈宓虽然宠爱她,可他内心里其实有着自己的底线,他可以不束缚她的天性,可以帮着她和华氏在沈夫人面前周旋,也可以纵容她做一切想做又无伤大雅的事情,可唯独这私下过问政事的行径,他是绝不会通融的。
他不会容许她的女儿成为众人眼里离经叛道的女子。
所以她只能从顾志诚这边点火,让他站在顾家利益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