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颂望见他的笑容,也想笑笑,但终归还是只扯了扯嘴角。
他总是这么果断自信,这样的人连同为男子的他都不免折服,何况沈雁是个女孩子?
他微微抻了抻胸口。说道:“不管怎么样,咱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也不是那么好挑拨的,因为我们不是他们,我们四府互相有情有义,这是他们身为皇子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的一层。”
原先他还不信皇宫里无情这种话,可是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不由得他不信。他知道楚王郑王是皇子。更有可能主掌未来江山,真把他们俩怎么样也不可能,可是心里想到将来要在这样阴险的君主手下为臣。总是郁闷。
江山是老辈们共同打下来的,韩顾薛董四家之所以甘心为臣,也是冲着这份同打江山的情义,正如兄弟阎于墙。外御其侮,一家人斗得再凶。总还得顾着大局,顾着家国天下的安稳。这世间若无情义二字,那么凡事皆为利益所趋,人心也未免凉薄。
想到这里。倒又猛地被这凉薄二字惊了一惊,说来说去,他竟是在规劝自己。
如今皇帝对勋贵们不时拿捏一番的态度。郑王楚王对勋贵们两面三刀无所顾忌的态度,莫非不是凉薄么?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亲历过净水庵那事。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近来这样的感慨竟时常有之。
他抬眼看了看阴云渐起的天空,吐了口气。
韩稷静默打量着他,默然未语。
顾颂与他之间如今像是隔着层纸,这纸是谁隔的,是他,还是顾颂,他竟不能分辩。也许是他长大了,知道该建立些城府,又或者是自己因为有些情愫尚且未明,所以刻意有了回避,总之即使他们如今谈起正事来毫无隔阂,但私底下又总觉得不如从前随意。
好在大家都是男人,顾颂也是个明是非的,他们都不能纠结于这些。
他拍拍顾颂肩膀:“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要因我而结束。你们都别再掺和进来了,目前连皇上都不敢对勋贵如何,他们俩更是不敢。让薛停他们俩消停些,别再卯着劲跟楚王他们抬杠,有些事做过份了就是臣子的不是了。”
楚王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真闹得过份,跟勋贵们干起来,到时候朝中别的人乘虚而入兴风作浪,吃亏的又是底下人,再者他们又能讨着什么好去?
顾颂凛然:“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韩稷目送他进了看台,才挑眉舒了口气。
王儆叼着片香樟叶在后头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孩子王当得够称职的。”
韩稷神色未动,头也未回,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后头似的,扬唇道:“他们叫了我十几年的叔,我总不能看着他们放肆胡闹。”说着他含笑转过身来,又道:“你觉得那把寒铁短匕怎么样?”
王儆微顿了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下轮比赛的奖品,那把刀刃足有一寸宽但却只有三寸长的寒铁铸造的匕首。
他撩眼看了看远处判官台,拿了嘴角的叶梗下来说道:“听说是东瀛献给前朝惠宁长公主的礼物,那玩意儿削铁如泥而且又便于藏在袖内,但我还是觉得那是女人家的用物。男人谁会用这个?又不是准备随时偷袭。没的掉脸面。”
说完他又立刻扫了眼韩稷:“你想要?”
韩稷抻了抻筋骨,扬首道:“技痒嘛,我去报个名,你给我掠掠阵!”
说着便去了报名所在的书案前。
王儆愣了半日才吐出口气来。
有了韩稷的嘱咐,薛停他们果然就消停下来了,接下来该干嘛干嘛,押的注有输有赢,郑王楚王见他们不再较劲,也算是暗中松了口气。楚王让冯芸送了两壶过顾颂他们桌上,他们也没客气,揭盖便喝了。
郑王虽未表示,但是却更符合他素日“本份”的形象,自然也没人去计较他的“不懂礼数”。
整个下晌柳曼如都未曾出过殿门,也就不存在与沈雁起冲突的可能。而柳夫人也只晌午的时候进正宫里跟淑妃叙了会儿话,其余时间也都在殿中。
沈雁与韩耘薛晶吃完茶,去宫后小树林里采了些野果回来喂兔子,天色也就渐黯了。
回到永庆宫居然护国公夫人也在,正与华氏热烈地讨论着什么,不由加快了脚步进去。
就见护国公夫人端坐在正面圈椅内笑道:“你小时候也与咱们几家有往来的,不过是后来嫁了人,华家又搬去了金陵,所以没怎么走动了。
“我们府里二门外原先有棵一人抱那么粗的合欢树,你是知道的。那树后来就是韩稷跟我们世子打赌,凭他一人推倒了它,这才移走了的。你猜那会儿他才多大?不过十岁而已,所以说,别看他幼时体质差,但这武艺却是练得杠杠的,他老子都未必能赢得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