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脸:“他不是欺君是什么?悬赏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而这郑明策方才几日就捉到了嫌犯,难道不是他们背后早就串通好了的吗?!指不定吴成属下的南城兵马司都有份参与!你竟还认为他不曾欺君,本宫真不知你到底向着谁?!”
“臣当然不认为楚王欺君。”沈观裕道,“臣若告楚王欺君,那么,楚王难道不会回过头来告皇后干政么?庞家与郑王的关系并非无人所知,楚王如执意要求细查,那么皇后与臣都逃不过被查的命运。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臣为什么要做?”
“你——”皇后指着他,却是无话再往下说了。
“母后息怒。”郑王走过来,“儿臣觉得沈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倘若沈大人当真出面告楚王,那么必然也会有人疑心沈大人与咱们的关系。此事还宜智取不可冲动。”
皇后蓦地竖了双眉:“你给我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郑王一怔,连忙伏地跪下来磕头:“儿臣逾矩,儿臣该死!”瑟索胆小的模样,竟与当日撞墙的决然判若两人。
皇后嫌恶地撇开眼去,走到沈观裕这一侧,咬牙望着他,缓缓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不能让楚王得逞!我已经因为你而赔进去一个亲弟弟,不能再因为你而把五城营也失去!”说完她再厌恶地瞪了眼伏在地下抖瑟不止的郑王,拂袖出了门去。
沈观裕望着门外久久未曾出声,而郑王也直到门外再也没有一丝声音,才又缓缓地抬起头,爬起来。
沈观裕转向他,他站直身,笑了笑,这副模样,又与方才的瑟索有着天壤之别。
世人眼里的郑王老成,木讷,但沈观裕至少已经见过他三副面孔。
他垂眸默默作了个揖,郑王挽起他的手,将他邀至偏殿内罗汉床上坐下,亲手沏着茶,说道:“我想听听先生的应对之策。”
沈观裕望着玉盏底部的流纹,抬眸道:“要应对倒也不难。只要找对了人,只要大理寺未曾定案,就是他们证据再多,也有翻案的可能。”
郑王道:“不知先生所指是?”
沈观裕端起玉盏,说道:“内阁里的柳亚泽大人。”
柳亚泽乃是去年新补进去的阁老,这也是皇帝筹谋多时挑选的替补人选之一,如果说内阁里还有皇帝的势力的话,便就只有原先东宫近臣出身的柳亚泽了。柳亚泽同样有从龙之功,但因为他加入得晚,已然插不进去元老们的队伍,于是便退居在后成了皇帝的心腹。
郑王听到此处,一向古井无波的双眼里也泛出丝亮色:“柳阁老?先生的意思莫非是说,请柳阁老出面来翻了这案子?”
沈观裕不置可否,抿了口茶,说道:“王爷还得往深处想想。根据咱们之前的计划,皇上已然是差不多属意了庞定北上任,只是后来半途出了官仓这事。不管那宋寰出于什么目的,他终究都是帮了王爷一把,皇上此时必然还属意着庞定北。
“如今内阁诸许等阁老们不发话,柳阁老自也不方便出声,但他乃是皇上亲自选拔,假若咱们能够与他搭上线取得默契,由他出面来对此案提出质疑并且翻案,便就等于是给了皇上台阶下,那个时候,楚王又还有什么机会得逞呢?”
郑王静思片刻,抬眸道:“先生果然高见。只是假若由先生去与柳大人接洽,未免引人注目,这又如何是好?”沈观裕乃是他们的隐藏势力,自然不能因为这点事情便将之暴露。
“所以我们就得另找个人。”沈观裕放下盏来,望着前方:“而这个人,下官觉得通政司的宋寰,最为合适。”
大殿里蓦然安静下来,郑王的目光也变得深邃。
通政司这边,官吏们午饭后又吃过了茶,于是又都回到了公案后忙碌。
这之中坐在左首最后的宋寰却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他心不焉已经有好些日子,打从那日早朝突生变故之后,他这一颗心便七上八下地吊着,而除了忐忑之外,他又还有些焦虑,——他没法儿不焦虑,官仓的事出得太巧了,早朝上楚王提出的悬赏方案也太完善了,让人不能不怀疑他竟是提早有了准备。
如果说他的确是有了准备,那么很可能他就已经猜到前去乾清宫进言任命庞定北的人是他,毕竟当日他走的是正常途径入宫,事情到了那步,作为在宫里有着那么多暗线的楚王,要查到他头上并不难。
楚王既然有了对策,那就一定也会对他的横插一杠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