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既谈不上是他的亲近长辈,更不算他的朋友,他们见面仍仅止于官场上的客气和热络,可他如今竟会对路遇的他的烦心事感到好奇,而且还会因为他的烦恼而烦恼,他似乎希望沈宓能够顺顺利利,然后使他可以用他的平安快乐去感染他身边的人似的——
是有些奇怪。
而且奇怪到有些不正常了。
他叹了口气,看看辛乙,“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辛乙执壶给他添满了茶,无限真挚地说道:“小的觉得少主应该将事情通知给雁姑娘,然后一道苦思解决之法。毕竟庞定北若是真的上了位,勋贵圈子因为他而分裂开来,对少主以及魏国公府皆是不利。既然宋寰这计同时伤的是勋贵与沈大人,雁姑娘当然有义务出谋划策。”
韩稷如磐石般盯着他看了半日,冷冷道:“我觉得你最近很有些婆妈。”
辛乙俯身揖首:“少主恕罪,小的管的琐碎之事久了,难免婆妈些。”
韩稷再盯了他良久,收回目光,身子后仰,“难道我把这些告诉她,就不是卖弄了吗?既然沈宓那么聪明,难道他就不会自己告诉沈雁,然后父女俩出谋划策吗?你这个主意出的冠冕堂皇,却未免太自相矛盾了点。”
辛乙略顿,回道:“这可是皇帝亲下的圣旨,小的可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里雁姑娘有主意应付。”
韩稷默下来。
辛乙微顿,片刻道:“少主近来真是愈发仁爱了。如今四大世家里虽然只有沈家进入了朝堂,可是只要他们脚跟站稳,其余几家必然会依附过来,少主若是能解了沈大人这一忧,将来就更好与沈家亲近了。”
韩稷瞟着他,将茶端起来,还没喝却复又放下,说道:“我记得南城官仓那事儿刘俨如今还没有结案,眼下是谁接手来着?”
辛乙道:“自然是南城指挥使吴成。”
韩稷沉吟了片刻,点点头,一口茶这才咽进喉里。
他说道:“谁也不必告诉,这事我来办。”他瞥着辛乙:“我从来没当过什么无名英雄,所以这次就是想当当看,尝尝什么滋味!——吩咐下去,晚饭后我要去楚王府。”说完他站起来,昂首阔步走出了门去。
辛乙望着地下,安静了片刻,才又出门来。
到了廊下,韩稷已然不见影子了,只有着常装的贺群他们站在香樟树下唠磕。
他扬手叫了贺群过来,负手沉凝了片刻,说道:“你悄悄儿地,到麒麟坊去,想办法透个话儿到雁姑娘身边的下人耳里,就说勋贵里许多人都不愿让让庞定北上位,只是在静观其变而已。晚饭前必须带到,还不能让人瞧出你身份来。
“若是雁姑娘要出门往哪里去,你便隐在暗中好生保护。”
贺群立时称是出了门。
辛乙望着满园子秋景,扬唇下了石阶。
沈宓今日回得比往常早很多。
沈雁见他眉目之间隐有郁色,自不免打听。沈宓知道瞒不过,也正想找个人倾吐倾吐,便将皇帝召他去宫里的事情给说了。华氏倒也罢了,因为并不知他太多公务上的事,沈雁听完却是一口茶含在嘴里,半日才把它咽下。
“你昨儿不是还说皇上驳了几本请奏的折子么,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改主意就改吧,关键他还独独找了沈宓来做这个事,杀了刘俨,皇后如今该把沈宓嚼碎了往肚里吞了,这个时候让沈宓再上折子推举庞定北,这不是逼着他连楚王也得罪下么?
“这必然是有人背后作祟,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倏地凝了眉,声音也不那么悦耳了。虽说皇帝对沈家并不见得全是真心,可眼下沈宓倒底还有利用之处,太子之位不管传给楚王还是郑王,都是他的儿子,他也没有理由单单针对沈宓这样做。
“我虽然不能确定,但我猜这人应该是宋寰。”沈宓平静地道。说罢,他便把日间公事房里的事说了给她听,“此人早恨不得将我挤出通政司去,加之我后来想起,在我入宫之前他曾有段时间不知所踪,我猜测,正是他进宫去皇帝跟前吹了耳边风。”
“又是宋寰?”沈雁道。上次他在沈宓手下吃过一亏后,她以为他至少会消停段时间,怎么他竟然这么沉不住气,转头又来了?而且他居然有本事劝得皇帝这么快降旨,还不知道背地里铺陈了什么了不得的理由。
“明儿早上可就要办了,父亲可想好怎么应对了?”
沈宓沉吟道:“我想趁着这会儿去寻寻许阁老,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