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即掉转身,大步往门外走去。
皇后急忙道:“你这样抽身就走,难道就不怕本宫将你沈家除之而后快?!”
沈观裕在门槛内回头:“悉听尊便!”
“你大胆!”
整个殿里都充斥着皇后焦灼的声音。她大步赶上:“沈观裕,你当真不要命了么?!”
沈观裕站在殿门外,眯眼望着园木葱郁花木:“左右都是死,何惧矣!”
他抬步向前,步履比来时更为稳当,而他素日本有些微佝的身形,此刻也显得格外挺直。
他本不忿为一个鼠目寸光的妇人效力,沈宓这一逼,未必不是让他得到了解脱。
也许皇后不会食言,从此之后将会全力以赴对付他这个“叛徒”,但他又何所惧?最起码眼下他还为皇帝所用,还拥有自保的资本,等到他全然无力之时,他饱读了几十年的读书,积累了数十年的斗争经验,总也有办法以一人之命换得全家老小的平安!
他是沈家的当家人,是以清贵为名的世族大户的子弟,他的尊严与傲气,无法让他甘心屈服于一个无知妇人的公然要挟逼迫之下!
读书人的体面,当真那么不值钱么?
日光照耀着大地,地面白花花一片,沈观裕的心情,也像这日光。
走出九龙壁,出了大殿门,城墙甬道尽头的朱漆大门处,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沈先生请留步!”
他定眼望去,郑王只带着于英站在他面前,未及他回应,对方已撩起袍角,端端正正跪下地来。而他身后的于英,也一伏到底。
“先生,请看在弟子恭顺的份上,救弟子一命!”
沈观裕并没有正式授过郑王的课,但每每郑王有惑待解,他总是不厌其烦。印象中他只是个少年老成的普通皇子,不如楚王飞扬开朗,也不似废太子儒雅亲厚,他的存在很多时候都像是个陪衬,若不是因为皇后抚养了他,他兴许早已被这重重宫墙所埋没。
一个当惯了陪衬的人忽然有了作为,很容易让人刮目相看。
他是皇子,除了跪皇帝皇后与皇太后,便只跪社稷祖先。
以弟子自称,这是头一次。以弟子之礼拜见,更是绝无有过。
沈观裕双脚已挪不动步。
“王爷这是何意?”
郑王抬起头来,静静地望向他,“弟子的处境,先生比谁都清楚。
“弟子万般不及我的诸位皇兄,却深知唯有一点,他们永远也比不上我,便是我得老天眷顾,有先生在侧。弟子愚钝,不图旷世伟业,不图雄霸四方,唯求保住性命而已。先生才比卧龙,弟子虽不敢自比刘皇叔,但茅庐跪请之心,天地可鉴!”
这双眸子沉静深邃,眼波内似隐含千山万水,于他素日那股老成寡言的形象之中,蓦然又添了几分睿智与凛然。
沈观裕盯着这双眼看了良久,收回目光,默然地举步前行。
“先生今日若不救我,那么我便就碰死在这墙头,也好过来日被手足逼得走投无路,终以亡命收场!”
身后传来决然的低呼声,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响——
沈观裕倏地转过头,决然的郑王,已然滚落在血污里!
第206章 起誓
端敬殿里刹时热闹起来。
尾随而来的于英呼哮着叫来一帮侍卫将郑王带回殿里,皇后惊慌失措的哭泣,让人请太医,让人禀皇帝,沈观裕站在殿门内,只觉两手两脚忽然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紧扣住了一般,竟然怎么也迈不动步!
事实上,到了这会儿,他就是想走也没人肯放他走了,郑王撞墙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场,伤的是皇子,他不留下,没有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皇帝很快到来,到了殿门口瞪了眼他,而后拂袖进殿。他子嗣不多,看到墙根下那么一摊血,虽不多,但也触目惊心。
沈观裕躬身随着他进了殿内,郑王伤口已经被包扎住了,正靠在床头挣扎着要起,皇帝将他按下,仔细看了看,瞪着皇后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看了眼沈观裕,什么也不曾说。
跟随来的于英却抢先跪到地上抽起了自己嘴巴:“是奴才的罪过,方才王爷因临时想起还有问题请教沈先生,于是连忙追出来挽留,没想到走得太快,烈阳底下没撑住,直直撞上了墙头!奴才该死,未曾看护好王爷,请陛下责罚!”
皇帝望向郑王,郑王支起身子道:“的确不关沈大人的事,是儿臣鲁莽,还望不曾惊吓到大人。”说着他往沈观裕看去一眼,面色如平镜般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