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稷原以为沈宓一介书生,终归会有犯恻隐之心的时候,再者这里还夹着个安宁侯,他自己当然是不怕,而且如今他跟楚王站了队,楚王对他尚未放心,若是对五城营手下留情,反倒更容易引来楚王猜忌,因此是倾向于严办安宁侯这一伙的。
但他终究又是因着沈雁托付而来,自然还得替沈宓想想。假如沈宓不愿闹大,他就没必要出头了。可没想到沈宓不但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倒还似要把这口子往大里撕,这哪像个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连沈宓都不怕,他当然就更不怕了。
他面色轻快起来,很显然跟这种有血性的人共事是件很愉快的事。
他微笑道:“这是份内之事,但凭大人吩咐。”
沈宓点头,再望向安宁侯一干人,又与韩稷使了个眼色,走出门外说道:“将军准备怎么跟刑部述说这安宁侯的过错?”
韩稷沉凝下来。
沈宓这么问,显然是已然看出来他也没想放安宁侯一马,特地拉他出来一问,自然是有指点的意思,想起他那满腹经纶,便就诚恳地道:“不知道大人有何高见?”
沈宓承蒙他出面解了围,名利场上,先不说对他印象有无好转,总归是起了几分回报之意。他遂道:“将军年少英武,又兼才思过人,自然已看出来梁恩后头还有人。但是此人思虑严密,我若猜得不错,便是将梁谢二人交去刑部,也未必能揪得出真凭实据来。”
韩稷沉吟片刻,点头道:“那照大人这么说,咱们岂非是白忙乎一场?”
“当然不是。”沈宓拿着那份供,拢手在腹前,淡然道:“梁谢二人仍是送走,安宁侯虽有扰纪行为,到底不致罪,将军也就无谓劳烦他跑这一趟。且考场秩序要紧,走了他也不合适。将军只消将这二人,还有你录下的证词连同我手上这份供词抄送一份,一起带到都察院去便是了。”
第193章 高见
考场里捉作弊之事本不用三司会审,直接交由刑部定罪即可。但因此次招出了梁恩,性质便有了改变,送到刑部回头必然要跟都察院还有大理寺联手深查的了,而且按照流程,主审的还将会是大理寺。
韩稷听完沈宓的话先是顿住,而后便想通了这奥妙之处。安宁侯无证无据,根本拿不到他什么,他们若是强行将他送到刑部,一则跟安宁侯公开了矛盾,二则也让皇帝下不来台,这点他自然是明白的,但沈宓所说的抄送一份去都察院,却是让他不由深以为然。
安宁侯神通广大,倘若梁恩送达刑部后,他暗中再买通刑部官员篡改罪证很有可能,而倘若先送去都察院,那么就该由三司共同来审理,这样一来,皇帝那边肯定是知道了。
皇帝既然全指着这次会试替自己招揽人手,那么梁恩那笔银子的来历以及他的目的,都一定会被要求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一来他们既不曾直接得罪安宁侯,直接将这刺球儿推到都察院头上,又同样达到了目的,回头安宁侯就是告起他来也无从下口——此事若不走都察院过。而只由刑部从中和稀泥,凭他方才踹的那一脚,安宁侯真要追究起来,他也少不了会在御前领几句责备的吧?
沈宓既等于还了个人情给他,而他自己又从中择了个干净,这手腕不可谓不圆滑。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有这样的老爹,沈雁会那么奸猾也就不足为奇了。
韩稷垂首微顿了下,不由拱起手来:“大人果然高见。那么在下这就去与大人录供。”
沈宓点头,“请。”
安宁侯谋划了十来日的阴谋因着韩稷的到来而迅速解决,韩稷依言着人将梁恩与谢满江送去都察院,安宁侯虽然未曾受缚,却也落了个灰头土脸收场,在狠瞪了两眼韩稷之后回到西边营帐,而考场也因此而恢复了安静。
中军营这边,胡永成以及五城营的人早就听说了甲字号号舍的事,满心里都等着看初出茅庐的韩稷出洋相,然而当见到他拎着梁恩等人从号舍里不动声色地出来,安宁侯狼狈随在后头之后,又都个个哑口无言,甚至比起先前来又还更加安静了几分。
而那些因着太阳一晒便放松了下来的将士也都个个打起精神站着岗,背地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逐渐消逝了下去。
沈宓回到楼上,沈观裕自不免问起缘由,沈宓只一言带了过去,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谈论。因着历年考场总有那么些不守规矩的人,虽才是头一日就拿下来一个,倒也不算什么很惊奇的事,沈观裕等人也就不再追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