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这个人心眼儿是有,也有些趋炎附势的小毛病,但目前看来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随着沈宓对华氏的重视日益深入人心,她对华氏也越发尊重起来,对待沈雁也比从前亲近了很多。沈雁对她没有什么太多坏感,站在她的位置,会有些小计较是很正常的。
华氏留了季氏下来用饭,沈雁便与沈弋回了碧水院。
沈弋似是看出来沈雁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坐下后便说道:“大家都推测,这次春闱上只要不出什么差错,老爷与二叔的升迁便是妥妥的,下次内阁换人十有八九就是老爷上了,所以这次柳阁老府上办喜事,母亲决定谨慎对待。”
沈雁摊手:“柳阁老贵为阁老,而且也颇得皇上信任,便是没有春闱这桩,咱们也该慎重对待。”
沈弋点头,“但咱们家倒也用不着像别人家那样狠命的拼银钱,世家的体面还是要顾的,只消花心思挑几样应情应景的物儿去也就罢了。否则倒有谄媚讨好之嫌。”说这话的时候她的下巴微微翘着,显露出世家千家大小姐常见的一丝骄傲气来。
沈雁笑道:“是,正该是别人家来谄媚咱们。”她让丫鬟们将饭摆上桌,然后道:“你方才说别人家狠命的拼银钱,说的是哪家?”
沈弋一面瞄着她,一面接过黄莺拿绢子擦过的牙箸,慢条斯理道:“你平日消息最是灵通,也有你不知道这些八卦的时候?”
说着轻笑了下,又说道:“我昨儿听说兵部下头有个官儿,想攀柳阁老这根线挪挪位置,可惜手头不宽裕,想来想去自己老母亲还有处嫁妆宅子,便就偷偷把它给典了。谁知道被自己的弟媳妇发现,事情闹开,这人的官儿被撸了,柳阁老也因此沾了身灰。”
“还有这种事?”沈雁也笑起来。
但不知为什么,这笑话也似的八卦却又忽然拨动了她心底某根弦。
沈弋见着她忽然皱了眉头,不由问:“怎么了?”
沈雁冲她笑了笑,又凝起眉来。
东辽这件事上,还有好些让她感到不解和茫然的地方。
比如说她总觉得按照沈宓的说法,皇帝在前世发兵失败后的处境应该更艰难些才是,但除了与内阁的矛盾愈发深了几分之外,别的方面却并未有。
一场战争牵涉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广泛了。皇帝在这种时候暗自发兵,这无异于拿江山社稷作儿戏,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到别的方面呢?
沈弋说的这个故事,却忽然给了她一点启发,当一个人急需要用钱的时候,可以不惜连母亲的私产都偷来典当,由此说明人的欲望有时候比什么仁义道德的力量强大得多,那么假如皇帝缺钱的时候,他又会怎么做呢?
如果说这个官员的财源来自于他的母亲,那么大周天下,除了国库之外,就数华家的钱最多。
假设皇帝已然因为华家曾经与陈王的交情而起了杀心,但他终究拖了这么久也未曾下定决心动手,可见还没有恨到一刻都不能容忍的地步。
再来看东辽这场战役结束于三年后,而华家遭难则处在两年半后,从时间上说,刚刚好抄了华家,所得的钱数便可以支付这场战事的费用,也正是因为如此,战败的皇帝才没有面临四面楚歌的状况,至少国库这边并没有给他带来压力。
如此看来,华家之所以在两年多后被抄斩,一则有着皇帝因为陈王之故而欲除之后快的原因,而真正促使皇帝在那个时期朝华家下手的,则很可能就是这场战争。假如没有这场战争,华家就算要被抄斩,极有可能还会再往后拖延些日子!
华家的灾难,一半来自于皇帝的猜忌,一半则是来自于这场战争,而她心心念念正要做的事情就是拯救华家,这么说来,她很该查清楚皇帝有没有可能重蹈覆辙,而后再想办法阻止这场悲剧重演,不是吗?
想通了这个节骨眼儿,她忽然有些振奋,不由拿汤匙捞了一整只的乳鸽给沈弋:“多吃点,你正在发育!”
沈弋窘了,什么发育不发育?
如今正月都未过完,东山上其实还没什么看头,四面杂草枯黄,便是有几片林子依然绿着,那绿色也显得沉暗和压抑。只有南面山脚一片矮坡绵延起伏,适合跑马。
于是趁着艳阳,一行五个人便就驾着马儿将大批随从们远远甩到了后头。
韩稷与顾颂一人驾着汗血一人乘着赤免,俱都显得轻松自如,因着楚王在,二人皆都心照不宣地落后稍许,董慢薛亭却是想争先都属有心无力,等到楚王掠上山头,回头止步,薛亭才一面挥鞭一面破口大骂:“我就说我被人坑了,这哪里是什么蒙古来的宝马,分明就是头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