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说道:“下次不准了。多亏得这次没被人揪去官府闹出事来,此次大罪可饶小罪难免。你这几日抄几遍女诫,当作教训。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沈雁老实地点了头。
她当然有把握不会被告去官府,银子是刘氏从她这里拿出去的,她手里拿着字据呢。当场她都没认出是假的,回头她还敢上门说银子是假的?她要敢说是假的。她就能拿着字据上官府反过来告她讹钱!
沈宓见她默不作声地低头扒饭,目光又不觉添了几分温柔,他添了筷黄花鱼给她,又默了片刻。说道:“我吃饱了,出去转转,你们俩吃。”
说着漱口洗了手。起身出了去。
华氏也很好奇,这次沈雁赢得干净利落。不能不让人佩服。见沈宓问了一半走了人,她连忙凑上来:“你是怎么找到那么多证人的?怎么会连庞氏身边的丫鬟和那对姓何的夫妇也给找来的?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丁点儿都不知道?还有那两个琴娘,到底怎么会让你找到的?”
沈雁无语地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也说道:“我还有事,也不吃了。”
说罢弃了碗筷,飞快出了门槛。
沈宓出了院门,在天井里站了站,抬步往曜日堂走去。
沈观裕尚未回房,沈夫人独自在花厅里坐着,手里捻着串佛珠,对着地下出神。
那夜被沈观裕下令回房之后,她便告病在房未曾露面,沈观裕这几日也歇在外书房,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也没有人知道沈观裕为什么不进房来。
沈宓自己打帘子进去,站在花架旁看向她,“母亲这是在为刘氏超度吗?”
沈夫人手里的佛珠停下来,她皱眉看向他:“她不过是个罪妇,我替她超度,她受得起么?”
沈宓在锦杌上坐下,望着被她紧攥着的那串佛珠,缓缓道:“论辈份她是受不起,可是,假若人是死在母亲手上,那又另当别论了。母亲出身清贵,素来并不屑做这种谋命以除敌手的事,如今手上却沾了刘氏这一手血腥,想必心里并不安乐。是吗?”
沈夫人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沈宓面色黯下去,“刘氏杀了那么多人,虽说罪有应得,但是她死的未必也太巧了。刘府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脸面可让她再丢,她还年轻,回去之后过两年很可以再远嫁他乡。她能够杀那么多人,则表示她内心并没有那么脆弱,既然未来还有希望,她为什么非要寻死?”
沈夫人目光陡然变得深沉。
她起来,望着他:“你是来为她打抱不平?我让她死了,你不是该高兴才是吗?”
沈宓直起腰,双眸里迸射出逼人的冷光,“儿子并非圣人。她几次三番图谋加害华氏,假若她今日按照家规被休被送出府,或者是她自行了断,儿子自然觉得解气。我不是来替她打抱不平,我是来问母亲,为什么您要指使她去杀害佩宜?
“我还想问,如果今日死的不是刘氏,而是佩宜,母亲也会这样礼佛超度吗?”
沈夫人脸色微变,“你在怀疑我?”
“已经不必怀疑,而是肯定。”沈宓缓缓站起来,目光炯炯。
沈夫人抿紧唇,亦绷紧了身子。
“你就是不想让她留在沈家,是吗?”
沈夫人打量他,“你未免也太疑心重了点。”
“是我疑心重,还是母亲杀心太重?”
沈宓走过来,望着她,面色逐渐变得晦涩,“刘氏前次对二房下手,你那般袒护着她我已觉得有疑。时隔数日她又冲佩宜下手,若不是母亲在后撑腰,她哪里来的胆子?如果不是母亲指使庇护,又怎么会那么巧我刚刚走出府门,秋禧就出来骗我去庄子上?
“我早已知道你不满佩宜,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狠毒到这个地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杀了佩宜,就等于在儿子心里捅刀子。
“刘氏固然可恶,可她之所以会向佩宜下手,全都是因为你的纵容和指使!你终归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像对待刘氏那样对待你,让你当众丢尽脸面,无地自容。但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容不下我的妻子,甚至不惜杀害她?!”
侧壁上的灯光幽幽地照耀着屋里的二人,沈夫人望着自己的儿子,心里默默流淌的失意渐渐变成了一幕优柔的哀伤。
她从来没想过瞒得住沈宓,就算是刘氏这次成功了,华氏死了,一切痕迹都让她抹去了,她也知道,终有一日真相也会被他查到手。可是她又有信心,沈宓忠孝仁义是谦谦君子,华氏死后,他即使知道了这一切,即使会恨她,可终归也不会忘记她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