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因何如此?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做的头一桩事,必须得漂亮。
叶嬷嬷从一开始教习她时就说过:一个合格的主母不一定是八面玲珑样样都拿得出手,但一定是她要做的每一桩事都会做到好。最好是无可挑剔!
不做是不做,做必做好!林熙便在这样的思想下,重新学习算账持家。
叶嬷嬷教会的不止是算账的本事,更是直直接接与她提及了各处的猫腻,如何的添帐,如何的重账。分账—每一处的背后又是怎样的多报假报,所以林熙很清楚如果她晚上一天,几个管事就能根据今日里的情况,大家一起合理添帐分账,而后她去清算账面怎么看都是对帐,无错,而下面人却饱了私。
管事们摆弄着算账,因为牵扯到米料,水柴,以及棚子与人工处处的费用,结算起来也还是费时的,足足一个时辰后,几位管事才陆续列出了账单来,递交到了林熙手里。
林熙在桌前已经吃着茶安安稳稳的坐了一个时辰,她的举止在几位管事看来,无非就是行监督的意思,但林熙这一个时辰可没清闲着,她状死安然吃茶实在处处留心观察每个管事的表情,于是当账单递交到手上后,她十分留心的按照自己注意的几人瞧看立刻就看到了她们做的手脚。
林熙抽出了这张账单放在桌上推到了黄贺家的面前:“你第一列置棚子里,列着九人帮工费,便是一人一天三十钱的,可是为何到了办柴送水这里,又有四人的帮伙费一人二十钱?”
“哦,人家来做工的原本只是搭拆了棚子而已,我们又遣着四个帮灶,自然是还得再多结一次的。”黄贺家的倒是不急,她淡然言语,眉眼角上挑表现出的一抹轻视显然成竹在胸,早有把握应对。
林熙闻言冲黄贺家的浅笑:“码头上抗包拖物的,以天算是一人一天三十钱,遇上帮忙做单活的,两趟才得一个钱,这还是年前时分的价码年后,已经一天跌成了二十五文;那饭馆酒肆里帮忙的伙计,一日帮工所得,也就是二十钱,遇上小点的店面,一个人从跑堂到走菜结算全部包圆了,最多也不过一天二十五文,算是能者多劳多得的;还有帮人送信搭拆的杂事伙子,一天里忙活下来,也未必能安稳的挣到二十钱的;咱们侯府里用人做事,不计较这点小钱,开口便是一人三十文一天的包下,一天之内做多少伙计,都是这个数,你这里突然好心帮工多结算一次,一人便是五十钱,想我身边的丫头,一等丫头一个月的月例银子算下来,一天也才三十钱多点,这还是守夜当值的,什么都做,我开给临时帮工的可比我贴身的一等丫鬟都多,这是轻了谁,贱了谁?”
黄贺家的闻言立时脸白,然而林熙并未就此打住,依然言语:“白日里,我就一时得闲叫着丫头问了的,他们都是全天包出来的,如今你要一番好心给他们多结,本着与人为善,我是没意见的,但你未曾想我报之得我准许,便自作主张,将我这个谨四奶奶置于何处?如今你既然自许了他们多结,那我就顺着你的账单,给这四人一人多结算二十钱,不过,这拢共多出的八十钱,却是要从你的月俸里扣出了,另外因为你的乱了规矩,恣意妄为,小有小戒,便再扣你八十钱出来,你有意见吗?”
前后八十钱,两头便是一百六十钱,这钱数不算大,但用在普通人家却也能过十天半个月的日子,放到黄贺家的手里,至少也能管个三天的日常用度了,很肉痛,不至于,但却也不会不心疼。黄贺家的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人家没说她贪算多报,只是怪她自许忘了规矩,她也只能就此借驴下坡认了这栽。
眼见黄贺家的规矩的收了账单过去,重新修改誊抄,林熙眨眨眼说到:“这罚抄的八十钱,不入我的帐,也不入院落公中,放在独一份的帐里,自以后咱院落里就这般走的,但凡出了错,和钱银挂上的,便是罚钱银,和事儿挂上的,头回警告,二回起也稍带罚上银钱,所有罚没的钱银都收在这份帐里,待到明年年初时,我便用这一年里罚抄出来的钱,赏给最安生最规矩,置办的最好的那一个!不论多少!也就是说,要是这一年里你们盯出来的毛病和我盯出来的,若是能罚出个十几两来,到了明年年初,那也是最规矩的那一个得!有几十两来过年,那一定很轻松的。”
林熙说了这话,管家们立时左右互看,她们都是老人精登时就明白这钱银赏罚的目的,其实就是逼着她们互相监督,做规矩。她们是可以不搭理,但是奶奶要是有心挑出这个制度来,自然会变着法的弄起来,只要里面的钱银一到了一两那时,谁还能真得无动于衷?毕竟她们现在一个月,也才拿得到一两月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