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头儿原来单名一个武字。
可惜他早就被柱国侯府里两个军士出身的亲随打得奄奄一息,在大理寺里再挨上十板子,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当然把他拖下去之后,堂上就无人再提及他,目光全都转到杜恒霜旁边跪着的女子身上。
大理寺丞就装模作样地问道:“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那女子抬起头,一脸的梨花带雨,哀哀泣道:“小妇人是崔三郎的妾室。我们家三郎,被这恶妇射穿了胳膊,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高热不退,都烧得说胡话了,恐怕性命不保。小妇人求大人,治这恶妇的罪!”说着,先瞪了在她旁边端坐的杜恒霜一眼,然后伏下身子,不断给大理寺丞磕头。
大理寺丞便问道:“崔三郎情形如何?”
崔大郎早有准备,就将带来的一个郎中叫上堂来,吩咐道:“寺丞大人问你话呢,你一五一十回答就好。”
那郎中颌下一缕山羊胡,虽然举止不俗,可是一双眼珠子太过灵活,在堂上滴溜溜地转着乱看。一眼看到杜恒霜艳盛牡丹的容颜,顿时觉得麻了半边身子。
萧士及面色一沉,手里已经紧紧握住了拳头。
崔大郎看见萧士及面色转黑,心情大好,对大理寺丞道:“寺丞大人,这位张医士,家学渊源,乃是杏林国手。他照看我们三郎的伤势十分尽心。”
张医士将眼光从杜恒霜的脸蛋上收了回来,对着堂上的大理寺丞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道:“大人明鉴。小人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给崔三郎看诊。崔三郎双臂肘弯处被弩箭洞穿,伤及筋骨,又失血过多,高热不退,依小人的经验来看,他有九成的机会,会不治身亡。”
杜恒霜心里一沉,面色也跟着淡了下来。
萧士及有些担心地看着杜恒霜,有心想安慰她,让她别害怕,可是在大堂之上,他什么话都不能说,只得闷闷地靠在椅背上,眉间拧成一个川字。
那跪在地上的崔三郎的侍妾,倒是眼风往萧士及身上飞了好几下。
如果崔三郎真的死了,这件事倒是有些不妙。
萧士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出声笑道:“真没想到,崔三郎一个大男人,居然胳膊上被射了两箭,就要性命不保了,还是不是男人啊?——实在是太‘娇弱’了。想当初我们大齐军士在朔北迎战突厥,多少将士被突厥弯刀砍得缺胳膊断腿,也没有死在大漠,都活着回来了。崔三郎这样赢弱,还硬要做朔北都护!啧啧,崔尚书,您还真是‘举贤不避亲’啊!”
崔大郎被刺得满脸通红,恼道:“我们家三郎金玉一般的人,如何能同那些卑贱的军士相提并论?!”
啪的一声脆响!
崔大郎话音未落,萧士及已经从交椅上倏地站了起来,身形闪动,来到崔大郎身边,出手如电,大力打了崔大郎一个巴掌。
崔大郎圆滚滚的白皙面颊上,顿时出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你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崔大郎气得想跳脚,只是太过笨重,跳不起来,只在地上跺了两下脚而已。
萧士及冷笑着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抽在崔大郎另一边面颊之上。
两边的手掌印顿时一左一右,相映成趣,印在崔大郎圆胖的脸上。
“我这一巴掌,是代所有在朔北浴血奋战的大齐将士打的。你说他们是卑贱的人,你又高贵多少?数百年前,没有我们这些卑贱的人,你们这些士族还跟狗一样,在被胡人追杀呢!”萧士及的声音越发低沉,听在杜恒霜耳里,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数百年前,胡人入侵中原大地,是这些士族门阀心里永远的痛。
那时候,仓惶逃命南渡的士族存活下来了,留在北方的士族门阀几乎被胡人屠戮一空。
如今的五姓七望,都曾经南渡避祸。
萧士及这样说,简直是又一次揭了崔大郎的疮疤,再加上刚才当面的两巴掌,崔大郎已经恼得恨不得噙其肉,食其皮。
就算被两个下人搀扶着,他也全身哆嗦,满脸紫涨,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去了。
“寺丞大人,萧士及殴打朝廷命官,请问该当何罪?!”崔大郎对着堂上的大理寺丞问道。
大理寺丞左右为难,只有和稀泥:“这个嘛,下官不是很懂,还需一些日子,查一查律例典籍,看看有否先例……”
崔大郎瞪了大理寺丞一眼,道:“查什么查?你是大理寺丞啊!判案子还要查典籍?你记不住吗?什么都记不住还做什么官?!”居然当堂赤裸裸地用大理寺丞的官职相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