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养娘跟着杜恒霜坐在车里,从车窗的缝隙瞥见自己的马车后面,跟得人越来越多,很是有些惴惴不安,对杜恒霜轻声道:“夫人,您真的打算这么做?说实话,这清河崔家,当年我在欧阳家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气焰了。别说咱们萧家这样的寒门庶族,就算是当年没有登上皇位的齐家,也要对他们退避三舍的。”
杜恒霜笑了笑,也跟着看了一眼车窗外头,道:“养娘别怕。人越多越好,我还怕没人跟着呢。”
欧养娘想不明白杜恒霜的意思,脸上的担忧之色更加明显。
杜恒霜却也没有多加解释。因为她知道,欧养娘从小是在士族门阀家里长大,她接触的人群,她维护的规矩,都是士族门阀。就算萧家,她也在努力帮助萧家成为士族门阀中的一员。可以说,柱国侯府内院所有的规矩礼仪,都是欧养娘一手缔造的。
这样的欧养娘,你要跟她说,士族门阀已经成了挡道的石头,要把他们都一一搬走,扔到海里才行,欧养娘肯定会认为杜恒霜失心疯了。
毕竟,清河崔家对于欧养娘这样士族门阀家的家生子来说,实在是一个不能反抗,甚至不能直视的存在。她甚至认为,萧嫣然能给崔三郎做二房,实在是一门好得不得了的亲事。
杜恒霜没有怪责欧养娘这样想,她只想用实际行动,让欧养娘看到,属于士族门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他们有能力、有才干的寒门庶族崛起的时候!
到萧家能够成为世家之首的时候,欧养娘可能才会相信杜恒霜说的话吧。
杜恒霜笑着拍了拍欧养娘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没过多久,她们坐的马车在地上顿了顿,停了下来。
“夫人,王家的宅子到了。”外面赶车的钱伯语调平缓地说道。
杜恒霜拢了拢身上的雪貂皮长绒大氅,扶着小丫鬟的手,从车里下来,站到了王家大宅门前。
王家的大宅临着街北,门前蹲着两个巨大的石貔貅。三间筒瓦卷棚式兽头黑油大门,门框边上雕着银朱卷叶纹,上贴赤金。中间大门上一个巨大的铜镀金兽头门环,左右两间大门旁边的坎墙上,各有四扇透雕菱花隔扇窗户。
兽头黑油大门前面的台阶上,东西各坐着七八个高冠华服之人。正门当然没有打开,只有正门旁边的东西两角门半开,有人正来来往往。正门的卷棚顶下有一个黑油大匾,匾上写着“太原王氏”四个大大的隶书字。
杜恒霜对着萧义努了努嘴。
萧义点头,拿着柱国侯萧士及的拜贴来到王家的大门前,对着台阶上袖手坐着的七八个门子道:“我家家主柱国侯萧侯爷拜上。”
台阶上的人嘻嘻笑着,半天也不言语,只看着萧义好笑。
萧义在萧家做大管事,平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今日却被这些王家的下人这样忽视,心里也窝了一团火。
自从萧士及封侯,就算是士族门阀私下里再看不起萧士及的出身,明面上的人情还是做足了的。
哪像王家这样的德行?
不过萧义再想想,也许是他们家以前相与的士族门阀不够份量吧。至少五姓七望这样的士族门阀,他们才刚刚接触到而已。
萧义这样想,便也释然了,笑着继续问道:“请问崔家三郎是不是在你们府上?”
这一问,台阶上坐着的门子才有些不安,一个个站了起来,堆了笑脸问道:“请问你找崔家三郎做什么?”
萧义笑道:“他确实还在府上,是吗?”
“是啊,他一大早来给我们大小姐下聘,哪有那么容易走啊?你不是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婚聘,总是麻烦一些的。”一个门子看见萧义的样子不卑不亢,越发恭敬起来,束着手回答萧义的话。
萧义笑着点点头,拱手道:“有劳了。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就说,崔三郎送错了东西,我们夫人专门给他还回来了。”
那门子听得越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再探头看看门前的空地上,闲人已经越聚越多,很快就要把王家面前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了。而站在柱国侯府马车前面的那位贵妇,面罩寒霜,一脸肃然。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十来个下人婆子都被捆了手,用一条长绳拴着,跟拴着猪狗一样。
“……这是?”那门子不敢造次,疑惑地指着杜恒霜那边的情形,向萧义发问。
萧义背着手,笑着道:“这事,非得让崔家三郎亲自处理不可。我们夫人虽然有心帮崔家三郎教训教训这些不长眼的下人,但是未得到崔家三郎允许,我们这样做,就有些考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