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也觉得特别轻松。
三年来内心深处不时冒出来的紧张和焦虑,在杜恒霜身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和她在一起,似乎都是迎刃而解的事儿。
就这样在一起坐着说说话,开个玩笑,便是天长地久,岁月静好。
不知怎地,杜恒霜想起以前在流光镜里见过的情形,又问道:“若是雪儿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呢?若是我这一次就是真的死了,而不是死里逃生回来,你会不会……”
萧士及打断了杜恒霜的话,不悦地道:“越说越离谱了。跟你长得像有什么用呢?我们从小相识,你是我抱着长大的,你的字是我教的,规矩是跟我学的。我们之间的情分,是一个肉皮囊就可以取代的吗?”
杜恒霜红了脸,忙陪不是:“侯爷别生气,是我的不是。我想左了,以后再不说这话了。”
萧士及拿手里的梳子轻轻敲了她的头两下,道:“以后再这样七想八想,我可要罚你。”
“怎么罚?”杜恒霜回头斜睇萧士及一眼,大大的双眼里波光潋滟。
萧士及看得心中一荡,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两句。
杜恒霜扭着身子不依:“人家好累,不想……”
“你想哪里去了?我就是说跟你一起早些睡觉而已。”萧士及奇道,放下梳子,一手搭着杜恒霜的肩膀,一手从她膝下弯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入拔步床里放下来。
杜恒霜一下子滚到床里面,用薄薄的袷纱被将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我说睡觉,就是睡觉。瞧你那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萧士及取笑着放下帐钩,掖好床帐,躺了下去,侧过身,长臂一伸,将杜恒霜从床里卷了过来,连被子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感受到萧士及胸膛里的热气,杜恒霜突然觉得十分温暖和安全。
这两年颠沛流离的痛楚,天各一方的无奈,似乎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屋子里很快就响起杜恒霜平稳细小的呼吸声。
萧士及睁开眼睛,看着杜恒霜熟睡的睡颜,俯身过去,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也跟着闭眼睡去。
半夜时分,杜恒霜上房的大门却被人紧张地拍响。
在碧纱橱里值夜的知数睡眼朦胧地叫醒在外间上房值夜的小丫鬟:“一个二个睡得跟猪一样。我在里屋都听见敲门声了,你们还躺着挺尸。——还不快去开门!”
才七八岁刚留头的小丫鬟,本来就瞌睡大,再加上今天才刚刚搬来侯府,劳累了一天,每个人都睡得比平时沉。
知数的声音叫醒了她们,两个人慌慌张张爬起来,来到大门后面问道:“谁啊?”
外面拍门的人焦急地道:“我是二小姐那边值夜的妈妈,二小姐这会子疼得满床打滚,全身冒冷汗,我们瞧着担心是大症候,怕耽误了,所以特来请夫人的示下。”其实是怕杜恒雪有个好歹,她们就要担责任了。
知数也起来了,正拥着一床细毯子偎在暖阁的炕上发呆。
听说是杜恒雪得了急病,知数吓了一跳,忙跻着鞋从炕上下来,来到月洞门前叩了叩,大声道:“夫人!夫人!二小姐似乎有些不好!”
杜恒霜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沉浮。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对她说:“夫人!夫人!二姑奶奶被孙家打了!……夫人!夫人!二姑奶奶派人过来求救……夫人!夫人!许家派人来报信,说您的妹子没了……”
杜恒霜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而疏离:“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和她,姐妹情分已尽……”居然对妹妹的求救置之不理。
“夫人!夫人!二小姐像是得了急病了!夫人!您醒醒啊!”月洞门上的叫喊声和敲门声越来越急,终于将杜恒霜彻底惊醒。
她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喃喃地道:“雪儿,雪儿,这一次我一定能救你!”说完就惊讶地捂住嘴。——她在说什么呢?什么叫“这一次”?难道以前这些事情曾经发生过不成?
杜恒霜拥着被子,全身冷汗淋漓。
知数焦急的叫喊和拍打月洞门的声音也将萧士及惊醒了。他睁开眼,看见杜恒霜抱着双膝坐在床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在昏暗的帐帘里显得分外明亮。
萧士及也吓了一跳,忙坐起来拍了拍杜恒霜的后背:“霜儿你怎么了?怎么有些魂不归经的样子?”说着又安慰他:“雪儿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偎进萧士及散发着腾腾热气的胸膛,杜恒霜神魂初定,知道自己又做了那个关于流光镜的梦。这一次,她又看见了那曾经见过的那些人,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