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每当快入冬的时候,爹爹就会细心地给家里备好上好的银霜炭,而且还会想到杜家,不忘给他们也送上几车银霜炭。
岳父向来是豪爽之人。爹爹送他银霜炭,他就能给他们家送来一大车上好的皮子,全是貂鼠、银鼠和大毛的,有时候还有少见的红狐狸皮子。
到了过年的时候,两家人经常一起守岁。
小小的霜儿穿得跟小福娃娃一样,笼着貂皮手筒,披着貂皮小斗篷,足上套着精致的貂皮小靴子,偎在岳父怀里,亮晶晶地大眼睛总是看着他笑。他一笑回去,霜儿又会觉得不好意思,绯红了双颊,将脑袋扎到她爹怀里,不再看他。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扭头看他。
他不想臊着她,极力忍耐不去看她,其实心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地,虽然沉重,却是欢喜。小小的少年不懂前路有多艰险,觉得只要有她的笑颜相随,再多艰难困苦,他都会甘之如饴。
如果没有那一场飞来横祸,他和杜恒霜的路,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他爹萧祥生还活着,萧士及永远也爬不到这样高的位置。
可是他只想用他现在所有的一切,换来他爹萧祥生的性命,让他们一家大小团团圆圆地活到耄耋。
直到这一天,他才真正明白,杜先诚那一次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世上最好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身处地狱,也胜似天堂。”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挚爱的妻儿更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觉得有更重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尝到过失去的滋味。”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明白那番话,其实到如今他才真正知道,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萧士及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沧桑的笑容。
杜恒霜轻轻推开书房的大门,回廊上的灯光倾斜到黑暗的书房里。
杜恒霜看见萧士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案后头,高大的身影如同蛰伏在林间的黑豹。
“天黑了,怎么不掌灯?”杜恒霜淡淡说道,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缓步走了进去。
萧士及倾身向前,拿了火石,将书案上的桌灯点亮。
杜恒霜瞥见萧士及眼睛有些红红的,微觉诧异。
放下手里的食盒,杜恒霜将里面的饭菜取出来,摆在书案上。
“饿不饿?咱们一起吃吧。”杜恒霜将一双筷子递给萧士及。
萧士及握住筷子,同时也握住她的手。
温暖的大手将杜恒霜的小手拢在里面,分外熨帖。
“你怎么啦?”杜恒霜不动声色地挣开手腕,将筷子塞到萧士及手里。
萧士及接过筷子,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杜恒霜只吃几筷子就放下了,端着一碗汤慢慢地喝。
萧士及一口气吃了四大碗饭,才满意地放下碗筷,喝了一碗漱口茶,笑道:“真是爽快。谁说光喝酒是爽快?我觉得吃饭最爽快。”
杜恒霜无语,低头将那些碗筷都收回食盒,拎着到门口交给一个婆子,吩咐道:“去内院跟知数说,让她去巡夜,我晚些再回去。”
那婆子应了,自去料理。
杜恒霜回到书房,轻轻掩上门,背靠在门上,看着萧士及道:“你怎么啦?和许大人说了什么?”
萧士及闭了闭眼,往后靠在太师椅背上,低声道:“……关于我爹的事情。”
“你爹?”杜恒霜诧异:“萧伯父?他不是……?”早就屈死在前朝大周的黑牢里了吗?
萧士及点点头,招手让她过去。
杜恒霜走到他对面坐下,怔怔地看着他。
“我爹是因为救了一个人,你也知道,是救了先太后欧阳紫,才遭受池鱼之殃。”
杜恒霜点点头:“这我们早就知道了。而且我们还知道,这件事,是跟前朝大周有关的。”
“不止是跟前朝大周有关,跟咱们大齐的万贵妃,居然也有关系。”萧士及呵呵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十分滑稽的事,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杜恒霜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他笑完:“然后呢?”
萧士及就把许绍对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对杜恒霜说了一遍。
杜恒霜忡然变色,一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握成了拳头。她紧张地看着萧士及:“真的?这是真的?”
“难道有假?”萧士及反问:“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好事,许绍做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扣屎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