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常背上慢慢起了一层冷汗。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早想到,这一次突厥人异乎寻常的举动,后面肯定少不了前朝大周两位公主的身影。
朝义公主早年嫁到突厥,已经连续改嫁给父子兄弟四个男人。
而朝阳公主本来嫁给了安子常的二叔,是他婶婶,但是因安子常亲手宰了前朝大周的德祯帝,也就是朝阳公主的亲爹,惹得朝阳公主暴怒,不仅将他们安家在扬州的家人全部送给反贼窦建德杀死,并且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十岁的安子禅也推给窦贼,被砍了脑袋。
这么多年,朝阳公主一直不放弃追杀安子常,可惜因她妹妹朝云公主对安子常情有独钟,还有安子常素性多疑谨慎,因此一直都没能得逞。
后来朝云公主死后,安子常不再跟朝阳公主虚与委蛇,而是也下了大力气反抓捕这些前朝余孽,逼得朝阳公主逃往朔北大漠深处的突厥王庭,和她的族妹朝义公主一起,又改嫁给突厥的新大王,颉利可汗。
也才有了颉利可汗将突厥王庭整合之后,又加上北面大旱,借着草场枯萎的机会,被朝阳和朝义两公主说动,准备大举南侵的举动。
这一次,突厥人不是要打一仗就跑,而是要真正一步一个脚印,占领大齐的领土城池。
萧士及看出了这一点,永徽帝和安子常也看到了这一点。
不过,永徽帝和安子常都对颉利可汗背后出谋划策的人心知肚明,萧士及却没有想到是前朝大周两个公主在背后活动的结果。
当然,对于萧士及来说,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关系。
要侵略别国的领土,光靠脑子玩阴谋诡计是不行,必须要能打。
萧士及从来就不怕跟人正面交锋。
在战场上,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和别人不一样,对于萧士及来说,只有血与火的战场,才能让他的心灵感到平静和慰藉……
萧士及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回家一趟,对杜恒霜说他马上要出征,却没有说这一次有多危险。
杜恒霜却没那么好糊弄。
她当初也是杀过突厥可汗,引野马踩死过突厥的金狼铁骑的人,对于战场的残酷之处,她有着直观的感受。
萧士及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杜恒霜却感觉到那股波平浪静之下的惊涛逆流。
“你要出征,我不会拦着你,你记得保重自己。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用用脑子,想个法子再打,千万不要只凭血气之勇……”杜恒霜低着头,默默地给萧士及收拾了一个包袱。
其实萧士及战场上用的东西,他的亲卫都会给他收拾。
杜恒霜收拾的,也不过是一些干粮吃食。
萧士及这一次,不像上一次去江陵剿灭叛贼萧铣,带着大军出征,自己只要在帐中运筹帷幄就可以了。
他这一次,可是要身先士卒,拿命去拼的。
杜恒霜鼻子虽然有些酸,但还忍得住,并没有哭出来,只是变得唠叨许多。
萧士及本来一直沉着脸,不过听着杜恒霜无意识絮絮叨叨的声音,他脸上如同刀凿斧劈一样的线条柔软了许多。
“嗯,知道。”
“好的,记住了。”
“会的,我会回来。”
“天晚了,你去睡吧。”
萧士及将杜恒霜哄上床,替她掖好薄薄的袷纱被,放下帐帘,弯腰俯身而下,吹熄了床边的角灯,轻手轻脚绕过屋子中间的大插屏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里屋的大门。
外间值夜的知数和知钗一起站起来行礼:“国公爷。”
萧士及将包袱附在背上,点头道:“我走了,你们好好伺候夫人,还有平哥儿、安姐儿和阳哥儿。我会早些回来。”说着离开上房,往阳哥儿住的厢房去了。
摸了摸睡得四肢摊开,如同小猪一样呼噜呼噜的阳哥儿的小胖脸,萧士及笑了笑,给他也掖好被子。
然后去了平哥儿和安姐儿各自住的院子。
安姐儿的寝屋,萧士及没有进去,只是在窗前张了一眼,看见纱窗半开,里面层层叠叠的轻纱帐里,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侧身睡在榻上,跟杜恒霜小时候一模一样。
萧士及留恋地看了几眼,才来到平哥儿的院子。
平哥儿居然睡卧很是警醒。
萧士及刚抚上他的头,他就惊醒了。
“谁?”平哥儿忍不住叫了一声。
萧士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是我,你爹。”
平哥儿松了一口气:“爹,这么晚了,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