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我心里真苦。”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在屋子里响起。
在自小喂养自己长大的郑妈妈面前,沈氏没再端出定北侯夫人的架子,红着眼眶哭诉道:“我不过是数落莞宁那丫头几句。她不但不听我的,还出言顶撞。太夫人偏心莞宁,为了她竟罚我跪了半天,斥责一顿不说,还让我以后都别管莞宁的事。”
“我可是莞宁的亲娘。难道我还会害了她不成?”
“说到底,那个老东西根本就没真正把我当成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心里一直防着我呢!”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氏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痕,美丽的脸孔阴沉而扭曲。
郑妈妈低声宽慰道:“天底下的婆婆大多都这样。说起来,这些年太夫人对夫人也算不错了。没抓着内宅不放,痛痛快快地将管家的权利给了夫人。侯爷去世三年,爵位给了大爷,这管家的事务还在夫人手里。”
沈氏冷笑一声,并不领情:“顾淙顾海都是庶子,顾湛才是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她当然不想便宜了大房,自是要将管家的权利留在二房,可不是为了我。”
郑妈妈委婉地开解道:“话是这么说,不过,总是夫人得了面子和实惠。有太夫人撑腰,大房也翻不出风浪来。夫人若是和太夫人闹翻了,岂不是便宜了吴氏?”
“这道理我何尝不清楚。”
沈氏一脸忍辱负重的神情:“所以,今天这口闷气我只得忍下了。”
迟早有一天,她要将今天受的屈辱加倍地还回去!
郑妈妈一手养大沈氏,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低声说道:“太夫人一日老过一日,还能活几年?这定北侯府,迟早是夫人的天下。将来……想出这口闷气,多的是机会。”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沈氏心坎里了。
沈氏神色稍缓。
郑妈妈顺势劝了下去:“小姐还小,不懂夫人的一片苦心。她既是想练武,夫人索性就由着她。等她吃过了苦头,自然就知道夫人对她的好了。”
提起顾莞宁,沈氏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讥削又凛然的俏脸,陡然有些心浮气躁。脱口而出道:“真不知道,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说到忤逆长辈,沈氏当年做的事,可比顾莞宁“厉害”多了……
郑妈妈心里暗暗嘀咕着,口中当然不敢明言,笑着说道:“小姐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身份尊贵,有做王妃的姑母,嫡亲的表哥是齐王世子。性子矜傲些也是难免。”
是啊!
京城闺秀里,有谁能及得上顾莞宁的家世才貌?
亲事也无需多费心。自有如意夫婿和荣华富贵的未来等着她。
想到这些,沈氏没什么喜色,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反而晦暗了几分。
郑妈妈略一思忖,便猜到了沈氏心情低落的缘故,不动神色地扯开话题:“算算日子,最多再有三四日,五爷和岚姑娘就要到京城了。这么多年,夫人还从未见过岚姑娘。岚姑娘今年十四了,不知生的什么模样,性情如何。”
提起素未谋面的侄女沈青岚,沈氏的神色立刻柔和了下来,轻轻说道:“五哥年轻时清俊无双,满腹诗书,才气出众。他的女儿,相貌性情自是不会差的。”
“是啊!”郑妈妈笑吟吟地附和:“奴婢想着,五爷擅琴棋书画,岚姑娘跟在五爷身边这么多年,一定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
沈氏眉头舒展开来,忍不住想,岚姐儿会生得像五哥,还是……会像母亲多一些?
真想立刻就看到他们父女两个!
沉寂压抑了多年的心思,像野草一般在心头疯长。
沈氏心念一动,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下意识地握住了郑妈妈的手,叹息着呢喃:“郑妈妈,我真的好想五哥,好想岚姐儿……”
声音极低,几乎听不清。
郑妈妈面色微微一变,反手用力握紧了沈氏的手,急促地低语:“夫人,慎言!”
沈氏手掌一痛,神色恍惚。
“这些话,万万说不得。”
郑妈妈加重了音量,声音里满是警告:“就是想也得少想。这府中上下,多的是太夫人的耳目眼线。夫人一定要谨言慎行,绝不能流露出半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