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圈,一眼看见一口紫檀木的箱子,脚步一顿,伸手打开,里面装着两身衣服,都是里衣,棉布做的,簇新簇新,皇帝看了看,忍不住拿起来。
一件里衣两条袖子不一样长。
另外一件,做的人显然是想在上面绣个花,应该绣的是一片竹林,结果只绣了一颗竹子就懒得绣,孤零零的,到不算难看,但也让人哭笑不得。
老太监使了个眼色,就领着两个小太监退下,他们主子目光温柔,陷入回忆,显然是想独自待一会。
连这点儿眼力都没有,趁早别在御前伺候了,省得哪日就触怒了万岁,让扔到乱葬岗去。
皇帝默默出神——这里衣,还是皇后嫁给他的头一年做的,好像是让他那位丈母娘训了几句,回头就和针线活较劲,一连做了大半年,才得这两件,还不能穿。
皇后一生气,让人偷偷拿去烧了,让他给截了下来,自己收了,虽然这衣服实在不大能穿,不过也是皇后亲手做给他的,扔了烧了都不合适,还是他来收着吧。
从那以后,衣服就压了箱底。
如今皇后的手艺应该很好,他给孩子们做衣服,做得又快又漂亮,却……再也没给他做过。
“哎!”
皇帝这些日子,时常想起和皇后年轻时候的事儿来,都是些jī毛蒜皮的小事儿,拌个嘴,吵个架什么的。
可那时候,拌嘴吵架也甜甜蜜蜜,生气个一两天,就忍不住想着怎么把皇后哄回来,那时候,他过得那才叫日子。
现在还想让皇后和他吵个架,估计也难。
“老夫老妻了,老夫老妻了。”
皇帝有些累,就让老太监扶着回去休息,“让厨房给皇后炖一盅血燕吃,知道她不喜欢,可这把年纪,还不知道保养,将来有她后悔的。”
“是。”
老太监低眉顺眼地应了,看着陛下躺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出了门,自然有小太监好生伺候,揉肩捏腿,老太监闭上眼,他伺候这位主儿大半辈子,看过他凶狠毒辣,看过他bàonüè无边,也看过他温qíng脉脉,说白了,这也就是个,私yùqiáng的人罢了,是个普通人,会恐惧,会害怕,会做错事,根本不是什么神。
可在他们这等阉人的眼里,他伺候的主子,那就只能是神,便是做错了,也是对。
东宫
这几日风寒露重,东宫又点了火盆,太子不喜欢炭火味,时常开着窗户散气,又不爱穿厚衣服,弄得底下伺候的总提心吊胆,可没办法,太子爷和宫里其他主子不同,在自己的地盘,就是喜欢自自在在,不爱让下人管着。
靠着窗户,太子就捧着小屏风,上看看,下看看,也不知看什么。
外头伺候的小喜子,拉高了点儿衣领挡风,压低声音冲一块儿伺候的小路子道:“太子很喜欢呢。”
“废话,陛下赏赐的,太子能不喜欢?”
小喜子耷拉下脑袋,有点儿不服气,那可不一定,陛下赐的东西多了,大部分太子也就扫一眼就压了箱底,也没见有多喜欢,就是一些配饰,随意戴上,怕也是戴给陛下看的。
可这小屏风不同,太子拿到了就没撒手,晚上睡觉,也搁在chuáng头上。
第二日
一大早红尘就到了东宫。
其实没必要来这么早,可太子着急,大早晨就派了人去郡主府等,没办法,只好来了。
东宫不小,景致也不错,红尘坐在四面透风的八角凉亭里,很随意地四处看。
小喜子送来茶点,低着头退下去,就见太子把皇上赐的屏风拿过来和郡主共赏,脸上就不觉露出点儿笑来,看来主子今儿心qíng不错,说不得东宫要yīn转晴了。
“是不是这个?”
太子皱着眉问。
红尘点了点头:“就是它,我亲手做的,开过光,又在皇帝的桌子上摆了很长时间,足够用了。”
说着,她拿出毛笔,轻轻地在屏风上那紫金龙的眼睛上面点了两下。
太子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轻轻吐出口气——紫金龙在那一瞬间,仿佛活了一般,明明刚才只是看着就是画中的龙,但这会儿,却有一种随时要破开屏风,飞跃而出的感觉。
他不觉探头看红尘的毛笔。
红尘笑眯眯递过去让他看个够。
就是普通的láng毫,而且没有沾墨汁,也没有水汽,什么都没有。
“行了,我帮你把屏风摆好,就摆在你书房,平日里不要让下人乱动。这屏风上的龙刚刚‘活’过来,正饿的时候,什么都想吃,你是它的主人,它不敢吃你的东西,这时若有别的什么主动送上门,对它来说,便是可口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