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宗没有说话,漠然看向高墙上站着的黑衣人。
一个兵士走过来,二话不说,一军棍下去,将王氏打得晕了过去。
“瞄准!”周承宗又要下令放箭。
“住手。”这一次。是站在香案前面的郑素馨发话了。
周承宗定定地看着郑素馨。
周怀轩一看见自己的爹的神色,就鄙夷地别过头,往盛国公府高墙上看过去。
果不其然,就这么会儿两人眉目传情的功夫,那黑衣人已经抓着阿颜逃走了!
周怀轩飞身跃起,跟了过去。
他的心怦怦直跳,仿佛正要一步步接近他一直揣摩的真相……
前面的黑衣人如同一只黑色蝙蝠,天黑之前终于出了北门。
大夏京城的南面是一片低矮的湿地,北门却是大山林立,树高草深。
周怀轩看着那黑衣人带着阿颜终于来到那个关着十五岁自己的破庙里。
“小子。接着!”
小女孩被从庙顶的破洞里扔了进去,落入那个十五岁少年温暖的怀里。
周怀轩透过破庙的窗子,看着五岁的阿颜。
肤色比隆冬的白雪还要白。头发比最黑的乌木还要黑,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样柔软,却又如同鲜血一般嫣红。
只是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她灰蒙蒙如同蒙着阴霾的双眸更让人震撼。
他也看见了十五岁的自己……
他的耳朵里只能听见阿颜的声音。
“你是谁?”
“我叫盛思颜。你的声音真好听。名字也好听。——周怀轩?你是那个神将大人的儿子?”
“第一,那贼子把我抓来的时候,神将周大人正好追到神农府前面,我听见他说话了,让那贼子把他儿子交出来。第二,那贼子把我抓到他的贼窝了。第三。你说你姓周。终上所述,你就是神将周大人的儿子。”
这么小。就这样聪慧了。
周怀轩的唇边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笑意,寒冰似的脸上顿时有云破月来、春暖花开之感。
他一动不动站在破庙外头。看着里面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最后倦极入睡。
可是到了半夜,他看见自己的病又一次发作了。
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浑身上下抽搐起来。
这是他从娘胎里就带来的病,自从十年前盛老爷子去世之后,就再没有人给他医治了。
他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抓着供桌的桌脚,痛得在地上翻滚抽搐,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这一瞬间,周怀轩庆幸那时候的阿颜是看不见的。
“怀轩哥哥?怀轩哥哥?”他听见阿颜在破庙里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
一个小小的盲女在破庙里一边爬一边轻声唤道:“怀轩哥哥……怀轩哥哥……你在哪里?”她张着无神的灰色眸子,看向前方。
夜色很黑,本来破庙里漆黑一片。
恰好这时有一点点月色透过破庙头顶的洞照了进来。
月光照在盛思颜的小脸上,她的面容近乎透明,比月光还要皎洁。
“啊——!”十五岁的自己又一次低叫,双手死死抓住供桌的腿,全身不可遏止地抽搐起来。
盛思颜听到周怀轩那边的动静,忙向那边爬过去。
来到他身边,似乎感受到他的翻滚和抽搐,盛思颜的小手缓缓在痛不可仰的少年的脸上轻抚。
那少年的五官痛到扭曲,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窗外的周怀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脑海里像是罩着一层迷雾的东西慢慢被驱散了。
他看见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阿颜不假思索地将她的小手塞到十五岁少年的嘴里。制止他咬到自己的舌头。
窗外的周怀轩闭了闭眼。
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般蜂拥而来,将他心底所有错过遗忘的地方填得满满的。
他终于记起来了,清清楚楚记起来所有的一切。
他甚至能想起来那满嘴的甜香。让他无法自拔……
就是在荒山破庙那一晚之后,他的病奇迹般好了起来。
他不再觉得疼痛。也不再虚弱,甚至连眼力和耳力都比一般人强很多。
结果在那之后,他却马上被黑衣人带到堕民聚居地,第一晚就喝了白婉的血,让他昏睡过去……
他醒来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彻底忘了在荒山的那一晚。
白婉说是她的血救了他。
不过他虽然记不起来到底是谁救了他,但是他很笃定。绝对不是白婉的血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