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点小心思早已埋藏在心底深处,朱景深知道自己对柳东行仍旧怀有几分妒意,但也仅此而已。他知道顾文怡对自己的夫婿一心一意,他不会再犯曾经犯过的错误了。面对绝望中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他愿意竭尽全力去保护她的平安喜乐。
柳东行察觉到朱景深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既带着几分忌惮,又有些讨好,当中还夹杂着一两分感激。莫非他听说了,是自己与胡金全提出保全康王府的提议的?柳东行有些不以为然,当初若不是为了战局着想,也为了迁就妻子保全秦云妮的愿望,他是不会费这个事的。不过事后看来,这个做法利大于弊,而且对于他自己、罗明敏以及胡金全三人的仕途都颇有好处。只要朱景深知趣些,照朝廷的意思妥当善后,事qíng就圆满了。
不过朱景深说的都是什么话?表面上听起来似乎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寒暄,但那中间的奉承话是怎么回事?柳东行有些啼笑皆非,这个在京城出了名胡作非为的大顽童,居然也学会了奉承讨好吗?做得还挺熟练的,他被软禁在京城的那几个月,都经历了什么呀?人的变化还真是大。
虽然心中生出了几分同qíng,但柳东行并不愿意陪朱景深在这里继续礼尚往来,他还记得来之前罗明敏说过的话呢。朱景深瞧着似乎挺安分的,为何通政司想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样呢?莫非他的安分只是假象?
柳东行尝试着转移了话题:“国公爷不必再谢末将了,当初末将夫妻雇用国公爷的旧仆时,并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只是想要给家里添补熟练的人手,事后得知,也觉得十分巧合。他们都是能gān的仆人,给末将家里帮了大忙呢,只是他们终究是国公爷的人,能够重新侍奉旧主,末将夫妻也为此高兴。”
朱景深窒了窒,笑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救了他们,也……也帮了我的大忙。我心里清楚,绝不会忘记你们这份好意的。”
柳东行眨了眨眼,不想接他这个话头,便转而旁敲侧击起自己感兴趣的事:“听说国公爷要带他们回京城国公府去?这样也好,从前在京城时,末将就曾听说国公爷府上人手不足……不过国公爷是打算将原本王府的人都带回去么?”都带走,人就太多了,而且谁也不能担保当中会不会还有心怀不轨之人,又或是有人保留实力,回京后助康国公办些什么不好的事。
朱景深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恐怕没法带走所有人——他们当中有很多已经在城里扎根几代了,若只带走一两个,未免害他们骨ròu分离,若是全家带走,我又无力安置。且他们在本地也各有家业,只能问问都有谁还愿意侍候我这个旧主人,愿意走的才带回京城去罢了。”
“国公爷考虑得周到,只是……”柳东行看了他一眼,“不跟着走的旧仆,您又打算如何安置呢?无论如何,他们到底是王府出来的,总不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吧?”
这已经算是问到正事上了,不可随便拿话混过去。朱景深心知事关重大,忙直起了身子,郑重答道:“自然不能这么做。他们怎么说也是侍候过我已故的父王与母妃的,都是几代的老人了,原是我不忍分离骨ròu,才不带他们回京,却也不能不念主仆qíng份,害得他们流离失所。只是我年轻,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妥不妥当,还请柳将军帮我参详参详。”
柳东行挑了挑眉:“请问国公爷……打算怎么做?”
“多年前已经有些人被放出府去了,剩下的,也当通告官府,取消他们的奴籍,让他们转为良民。”朱景深回望柳东行,“每家都发一笔遣散银子,曾任大管事的,又或是父王母妃身边有头脸的旧人,再每人加赏十亩水田,若是担心出府后,他们家中子弟无法营生,也尽可以前来找我。我在京城里也认得几户大商家,请他们念在旧日qíng份上,多雇几个人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柳东行微微一笑:“国公爷实在是宽仁大方,只是从前在王爷王妃跟前侍候的旧人数量可不少,要给他们每人都分上十亩水田,这可不是小数目,听说王府过去的田产大都在数年前变卖了,国公爷哪里还有足够的田产赏赐旧人?”
“母妃的嫁妆里头……还有几处田产。”朱景深慢慢地道,“有些是在附近州县,也有些离得远些,苏东那边的,归海西边的,也有泰城附近的,或是南海一带的。我找人问过了,都是不错的田地,只是这几年没顾得上打理,恐怕都荒废了。与其抛荒,倒不如赏了几个忠仆,也好叫他们心里记得母妃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