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敏道:“就是寺后将要上石阶的那条小胡同,我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鬼鬼祟祟地,于是就看在她也曾上过咱们家的份上去打了个招呼,谁知道她劈头就打了我,她还说——”
“还说什么!”温婵声音忽地有些凌厉。
韩敏被吼得心惊ròu跳,她咽了口唾沫道:“她,她还让我带句话回来给老太太,说什么‘以这身血伤,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来日必会化成厉鬼索你的命,喝你的血,食你的ròu……讨回你所夺去的所有一切!’什么的
“她让我原原本本告诉您——哎,老太太!老太太!”
她话没说完温婵已然气血翻腾,眼冒金星,歪倒在了迎枕上!
面前韩凝她们全都围过来,她呆呆的直视着她们,却都已看不真切!
……是张盈,是她!是她!
她眼前浮现出浑身血污的她来,她瞪着双眼,指着她跟她发咒誓!
这席话她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似刻在她脑海里!
她花了五十年的时间想将它忘却,可是她稍稍一提,它们每个字便又全都跑了出来!
它们一个个摊开在她面前,变成钩子在钩她的魂!
她使劲咽了口唾液,将目光对准她的这些儿孙后辈们!
“老太太!您没事吧?”韩凝脸上满是忧急,躬着身子正替她抚着胸背。
一面拿嗅香给她醒神,一面又扭头怒斥着韩敏:“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也学回来污老太太的耳!还不快滚回去!”
满屋子人都吓得不轻,俱都责备地往韩敏看过来。
韩敏心里虚得慌,站起来就要走。
温婵却又扶着榻沿坐起来,把她唤住:“你慢着!你们都下去!”
她冲韩凝她们摆起手来。
韩凝略为迟疑,但见她又抬眼看过来,才又招呼其他人退下。
屋里没了人,温婵招韩敏招到跟前:“她还说什么了?!”
韩敏语无伦次,扑通跪在地下,结结巴巴说道:“她还说……也没说别的什么了。我问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就让我回来问老太太……”
温婵胸脯急剧起伏,她环视着这空dàngdàng的屋子,仿佛张盈的鬼魂也跟着她回到韩家来了似的!
这还用问吗?
这件事都过去五十年了,知道的人都死了,当年张解父子都没能拿住她把柄,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人知道!
那么沈羲又怎么会说出这番稀奇古怪的话?为什么能把她死前的咒誓说的这么清楚!
她若不是昔年目击过这件事,那就一定是鬼!是张盈!是她真的跑回来找她寻仇来了!
……可她若是鬼,她又怎么还敢站在太阳底下,怎么还敢去相国寺?!
她都不敢去!
她抬起头来撑着额角,努力地想保持着贵女的气质与风范,可是手搁在额角硌人,放下来又觉得沉重,拿点什么东西在手又觉烫手!
她整个人惶惶不安,怎么做都觉得不对,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来人!”
守在门外的韩凝她们立时闪身走进来!
等看到满脸惊怒的她又俱都不敢多言。
然而把人喊了进来温婵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恐惧?
温婵立在帘栊下,绷着脸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怕。
弥香赶紧端了杯茶过去。她一伸手接过来,终于找出句话。
“那沈若浦的孙女居然敢仗势欺人,这还了得?!把敏姐儿的事告诉给大爷,让他去沈家讨个说法!”
无论她沈羲是不是鬼,她也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
除了她,已经没有任何人知道张盈是她杀死的,韩家更是没有人知道!
她是所有人眼里的贵女,她不能让他们知道她这份尊贵这道身份是掠夺了张盈的!
她是名符其实拥有这些的张家养女,她得让人深信张家是心甘qíng愿地认她!
而她所得的所有张家的东西,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不是她篡夺来的!
她双手握着杯子,手颤抖了一下。把杯子凑到嘴边,杯子也颤了一下。
她须得让韩顿去收拾她,这样才看起来正常!才体面!
但是,她还是不能心安。
张盈,张盈……不!
昔年她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都死在她手下,难道她变成鬼,就拿她没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