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皱了皱眉,丘大便上前啐道:“你少糊弄人!城门关了,难道城下没有人家?我们就算找户人家借宿,也比你这野店可靠!天一亮就能进城,还不耽误事儿!”
那掌柜却笑说:“您老误会了,从这边过河去清河县城,那是西城门,比不得正城门热闹,城外一大片都是荒地,哪有什么人家?即便有,也不过是几间破土房,瞧您家主人这样的尊贵人,哪里看得上?我们小店有现成的客房,还有热饭热菜,您要喜欢,还能洗上热水澡呢。等天一亮,就能过桥进城,一样不会耽误事儿!”
丘大犹豫了,回头看看周康:“老爷,要不……咱就先在这里吃饭?叫人去桥边探查探查,若果真有风险,那就住一晚。”
周康缓缓点了点头,吩咐焦三:“请焦三爷走一趟吧。”
焦三忙应了,却拿眼睛看掌柜,掌柜的机灵,忙说:“小的给客官领路,几位客官请先往店里坐坐。”接着扬声叫唤:“来客了!快烧热汤热水,上好酒好菜!”然后便自己哈腰躹躬地带着焦三往桥的方向去了。
周康等三人进了客栈门,一个三四十岁同样身穿粗布短褐的矮壮男子迎了出来,却是一脸的老实巴jiāo,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只知道哈腰点头地赔笑:“客官……您、您请……”接着屋里又跑出来个半大小子,傻笑着说:“我们有……有热腾腾的汤面,还有小菜,有ròu,有鱼!”
周康见状,哑然失笑,丘大却有些瞧不上眼:“这店里就一个掌柜的还算伶俐,怎么雇了这一群乡巴佬呢?傻愣着gān什么?还不赶紧帮着牵马?!”
矮壮男子忙上前牵马,周康也不在意,将马缰绳给了他,任由丘大嘱咐他喂马之事,便缓缓步入店内,见里头果然是崭新崭新的,连桌椅都是新打的,散发出木头的清香气。店面不大,只放了八套桌椅,俱是八仙桌配四条长凳,地上gāngān净净的,四面墙上挂着成串的红辣椒gān、两套蓑衣,还摆着条案,供着财神爷和香炉。
店面东边是柜台,里头没人,但柜台边上却站着两个中年妇人,都穿着粗布衣裙,倒也不见补丁,头面双手也收拾得gāngān净净,只是一脸无措的模样,看到客人进来,似乎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摆了。方才那半大小子飞快地跑到其中一个妇人身边,愣愣地不再说话。
周康站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妇人小小声说了句“客官请坐”,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她说完就推了身边同伴一把,她的同伴更胆小,立时就要缩回去。她身后那道门可能是通往厨房的,一个圆头圆脑手拿锅铲的男人探头望出来,她们立刻就叫住他:“他张叔,你是gān过客栈的,快……快帮着招呼一下……”
那男人立刻就缩了头回去:“我只gān过厨子,没做过小二,你们快去啊!”
两个妇人急得不行,只能推那半大小子,可那小子除了傻笑,就是挠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们有热腾腾的汤面,还有小菜,有ròu,有鱼!”
周康看得有趣,便笑着等他下文,场面一时僵住了。忽然间,一只小手在半大小子和妇人肩头各拍了一下,他们立刻就让开了道,一个十岁光景的小姑娘从他们身后的厨房走了出来。
这小姑娘穿着蓝花布袄,下头是粗蓝布的裤子,围着灰蓝布围裙,一头黑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垂在脑后,辫梢绑着红头绳。虽然是乡下小姑娘的打扮,倒也gān净整洁。她长着鹅蛋脸,细弯眉,一双眼睛笑一笑,就弯成了新月状,嘴角翘得十分讨喜,左颊还有一颗小小的酒涡。
小姑娘走上前来,福了一福,笑说:“客官恕罪了,咱们店里的伙计都是新手,乍一见客官这副尊贵的气派,怕唐突了您,都不敢说话了,还请您别见怪。不知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若是住店,后院有gān净的客房,上房四间,被铺都是新的,今儿白天才在太阳底下晒过,住一晚上只要三十文钱;也有通铺,八文一晚,但想必您也看不上。若是要打尖儿,我们这儿有白米饭,小米粥,有自家晒的gān货,做的酱菜,还有外头河里钓来的鲜鱼,后头菜园里种的瓜菜,jī鸭ròu管够,也有自家酿的米酒。若您吃不惯,还有热汤面。我们店里的马大婶,一手白案功夫是绝活,整个清河县城没有不知道的!”
小姑娘态度大大方方,说的一口流利官话,一点都不像是乡下人家养的女孩儿。她不但说了许多客栈的好处,手里还没闲着,拿了条白布巾擦了擦一张桌子,又搬开一条长凳请周康坐,然后回头看向两个妇人:“婶娘们,快上热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