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齐郡王却只是糙糙让人收拾了一个轻飘飘的包袱,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收拾包袱而收拾包袱,并没打算真让他在外头住着,所以包起来的不是十分实用的东西。
齐郡王世子再看向身后跟着的两个牛高马大的护卫,发现他们都是自己不熟悉的人,俱是父亲心腹,板着个冷脸,腰间却垮着长刀,名义上是站在身后保护自己,实际上却将他置在严格监视下。他往前一步,他们就跟着往前一步,他要转身往左走,其中一人便迈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十分不客气地叫他老实站在原地等候王爷安排。
无人出门给各宗室王府送丧信;无人买棺材替他母亲装殓;无人在前厅布置灵堂;无人在大门外挂上蓝白灯笼;无人到他面前道一声恼,为他换上孝衣;他母亲身边侍候的人连院子里扫地的粗使婆子在内都被杀绝了;还有几个面生的婆子进进出出,低声议论着王爷竟命人将王妃的尸首送去什么地方火化,然后悄悄儿找个荒山野岭埋了,连墓碑也不必立一个。
接着他又听到管家吩咐下人去城外庄子上接回正为卢侧妃守孝的三位公子,尤其是其中年纪最长的二公子,要派最好的马车去,礼数一定要周到,因为二公子很快就要成为王府的世子了。
齐郡王世子心都凉了。
他不顾那两名护卫的阻拦,硬要闯进正院去见父亲,还未说上一句话。便看到自己的母亲满面狰狞地躺倒在地面上,死不瞑目,而他父亲却只顾着翻箱倒柜,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接下来这父子俩发生了一段不大愉快的对话,至于具体说了什么,由于旁人都被远远地赶了出去,也无人听见,只知道屋里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还传出了碰撞的声音,等护卫们闻声闯进去时,齐郡王已经躺在地上了。腹部中刀,而世子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成了傻子一般。
齐郡王中的刀,是他自己贴身藏的匕首。他本是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奔进了正院,并没有换过衣裳,也没有回过房,无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带上这把匕首的,也不知他带上它是要做什么。照理说,除了他本人,应该没第二个人知道他带着这把匕首才对,也不知世子是如何知晓,又从他身上夺下这把匕首,杀死父亲的。但世子既然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自然要赶紧上报宫里,也不必再提他去母亲“墓旁”守孝的事了。
齐郡王世子没有再说过什么话,就乖乖任由别人押着入了宗人府大牢。得到消息急忙赶来的宗正气急败坏地问了他许多问题,他都没吭声,过了两日,方才提出想见皇帝。宗正自然是不愿意的,他连亲生父亲都杀了,谁知道会不会对皇帝也下杀手?
但齐郡王世子却非常平静地道:“我已是死路一条,又何必再造杀孽?我只是有话要告诉皇上,提醒皇上,等我把话说完,也就能安安静静地上路了。”
宗正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何打了个冷战,犹豫过后,还是把他的请求转告了皇帝,让皇帝来决定要不要见他。
皇帝年纪虽小,却很有胆识,他轻车简从,没有惊动旁人,便来到了宗人府,进牢时,身边也只有冯德安一人。看到那在短短两日内瘦得脱了形的堂兄,他只是平静地开口:“听说你要见朕?”
齐郡王世子看着他,呆呆地,忽然流下泪来。
他告诉了皇帝一个非常长的故事。
当年罗家覆灭,蒋家受了池鱼之灾,除去直接参与了谋逆的两名子弟伏法外,主要家庭成员基本保住了xing命,却丢了官职,只能黯然归乡。对于罗家,他们根本无力伸出援手,甚至对嫁入宗室的女儿也保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齐王幽禁。
但事实上,当时齐王与蒋氏感qíng极好,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妻子受外祖家连累,所以先一步将她幽禁,其实是为了保下她。她虽幽居佛堂,但除了不能出门走动,不能见外客,也不能在明面上掌管王府中馈以外,日子跟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罗家死士大概是探听到了这一点,为了躲避京中官兵的搜捕,暗中联络上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庇护,同时,也想将那刚刚被发现怀有罗家血脉的丫鬟躲进齐王府里来,日后可以安然生下罗家子嗣。
他们同时还送来了罗家收藏起来以备东山再起的几大箱财物。可惜东西占地太大,很快就被齐王发现了。齐王起了贪心,同时也是为了断绝蒋氏再为罗家出力的心思,便昧下了这笔钱。但因为蒋氏哭闹,他最后也作出了妥协,允许她将那个怀孕的丫鬟养在王府中,并提供住处给罗家死士,条件是他们要装成一般老百姓,不许泄露身份,更不许为非作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