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树木渐渐密了,伸出来的枝丫给骑马而行的人们造成了许多不便,地上还堆着些不知何人砍倒的杂树枝gān。周康便下了马,他身后随行的几人见状也依样画葫芦。曾在周家效力多年的老仆丘大就颠颠地跑了上来:“老爷,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像是有路的模样?方才在码头遇见的那个小子定是胡乱说的!早知如此,咱们就该走大道、官道,也不至于在这山里瞎绕!”
周康抚了抚颌下的山羊胡:“我们才从大道上走来,不过走了半里地,未必就真的迷了路。那小子曾说过,穿过林子后就可以看见清河县城的城墙了。这林子能有多大?等过去了再说吧。”他又张望了下四周:“更何况,慢慢欣赏山景,也别有一番趣味。”
丘大一听就急了:“老爷!若是平日,随你怎么赏景都行,可如今这天都快黑了,要是天黑以后还到不了清河县城,咱们可就得在山里过夜了!这如何使得?!”
周康却只是微笑:“那也不要紧,我们先前也不是没试过在山里过夜,我瞧这山里不像是有野shòu的模样,再说,这林子离大道也不远嘛。”
丘大有些头痛,瞥了眼跟在后头的两个牛高马大的随从,忍不住抱怨:“都是老爷胡闹,说什么微服私访,非要丢下跟的人和那一大堆行李,只带着三两个人就先行一步。若是这会子带足了行李,有马车,有被铺,人手也足,即便在山里过夜也不怕。如今没人没东西,老爷哪里受得了这个罪?!”
周康仍旧不以为然:“出门在外,自然比不得在家里舒服,将就着也就是了。我要微服先行,也是因为这清河县积弊多年,不说有藩王乱政,更有贪官污吏横行为恶,以至流民动乱,民不聊生。虽说前任县令已伏诛,但他在此地为官多年,一手遮天,定有不少爪牙残存。我若是摆明身份,带着众人出行,不免打糙惊蛇,让他们有机会事先做些手脚,蒙蔽于我。倒不如轻骑简从,先到清河县探访一二,日后行事也不至于被人糊弄。”
丘大不过是担忧他起居安全,见他有正当理由,也不敢再劝,只是对主人的安排仍有些不满:“老爷说的虽有理,但出门在外,总要多带几个侍候的人。若是嫌丫头笨手笨脚,带两个手脚利落的小厮也行啊,至少有人给老爷端茶倒水,做饭铺chuáng。老奴年纪大了,做事不比从前利索,手脚也粗些。后头那两兄弟是亲家老爷打发来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轻易使唤不动的,能顶什么用?总不能让老爷自个儿动手做活吧?!”
周康笑着摆了摆手:“焦三焦四是我丈人手下的能人,奉了命来护卫我一路平安,怎能拿他们当奴仆使唤?丘叔你就放心吧,一点小事我还是做得来的。过两日家里人就能到县城与我会合了,这点功夫不算什么。”
丘大皱眉又要再劝,但他年纪大了,有些耳背,自以为说话小声,其实声量已足够让后头跟着的两人听见了。那对同样长着络腮胡子的兄弟听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轻些的便上前道:“丘大,你休要胡说八道!周姑爷但有吩咐,我们兄弟几时不听从来着?我们本是老侯爷的护卫,领着侯府的供奉,连姑奶奶都待我们客气三分,我们不过是没叫你一声丘爷爷,没像那些王八羔子一般对你阿谀奉承,你就三番五次埋汰我们,难不成你在周家比我们姑奶奶还要有脸了?!”
丘大气得花白胡子直抖:“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太太是个知礼的,待你们客气些,是她厚道,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
“都少说两句吧!”周康打断了他的话,好心qíng已经大打折扣。
他妻子王氏出身虞山侯府,是侯爷庶出的千金,xingqíng虽温婉大方,却自诩娘家显赫,有些自得之意。他自问也是名门之后,虽说祖上的爵位早已没了,但书香传家,并不比王家差什么,不过念在夫妻多年qíng份,王氏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他也就不大放在心上。然而,此次京中风波,他不慎卷入其中,被一纸圣旨从六科给事中调任清河县令,虽然一样是七品,论权势地位却是一落千丈,王家就忍不住给他脸色瞧了,甚至连他到清河上任,妻子也没带着儿女随行,而一向被他视作亲人般的老仆,居然还要受王家两个护卫的闲气……
焦三清楚地看到周康神色不大对头,便上前打圆场:“周姑爷都发话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丘爷爷,我兄弟xing子粗,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眼下还是找地方过夜要紧,总不能委屈了周姑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