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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府前后共有四进,纪老太太一应女眷就都住在这第三进的内院。纪二老爷的院子离纪老太太的院子并不远,纪二老爷又心急,一会的工夫就到了。
李郎中已经给纪晓棠诊了脉,如今正由纪三老爷陪着在厅中开药方。
纪二老爷先见过了李郎中,知道纪晓棠的qíng况正如方才江庆善所说,这才往西屋来见妻女。
纪晓棠躺在枕上,纪二太太穆氏侧身坐在旁边。穆氏一面轻轻抚摸着纪晓棠的头发,一面低声对纪晓棠说话。
纪晓棠却异常安静,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中没有任何的qíng绪,似乎根本就没有听纪二太太说话。
纪二太太听见脚步声,知道纪二老爷来了,就慢慢地扭过头来。纪晓棠却似乎无知无闻,一双眼睛依旧空dòng——dòng的。
纪二老爷唤了一声纪晓棠,纪晓棠依旧毫无反应。
纪二老爷的心就翻了一个个。往常纪晓棠的眼神是何等灵动,如今的样子,竟仿佛是失了魂一般。
李郎中说纪晓棠没有大碍,指的是纪晓棠的xing命无忧。但是李郎中还对他说了别的话。
纪晓棠撞了头,外伤方面倒是无碍,至于内里,李郎中却不肯妄下断言。这件事可大可小,可能毫无妨碍,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纪晓棠从此以后会留下一些病根。
这两种可能,各占五五之数。
至于会留下怎样的病根,李郎中没有明说,但是纪二老爷还是明白了。
如果落生就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可是,本来那样聪慧的孩子,如果从此以后……
纪二老爷不忍再想下去了。
“晓棠她,一直就是这样?”纪二老爷和并肩站在纪晓棠身前,一面轻声问纪二太太道。
纪二太太含泪点头。
纪晓棠自打睁开眼睛,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晓棠她,好像都不认得人了。”纪二太太低声道。
“晓棠,”纪二太太俯下——身,脸上qiáng颜欢笑,“晓棠快看看,你爹爹来看你了。爹娘就在你身边,好孩子,你别吓唬娘,好歹看娘一眼,应娘一声。”
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在纪晓棠身前站了半晌,纪晓棠依旧是那个样子。
纪二太太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纪二老爷愁容满面,也红了眼圈。
纪晓棠终于第一次有了动作,她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晓棠倦了。”纪二太太忙说道,一面为纪晓棠仔细地盖好被子,一面对丈夫使了个眼色。夫妻两个轻手轻脚地从西屋出来。
“醒来就呆了,怎么唤她都不应声,换了个人似的……晓棠这个样子,可怎么好。”
在厅中坐下,纪二太太再也撑不住,整个人都崩溃了。
“三弟已经去抓药。李郎中医术高明,他说晓棠没有大碍,就一定没有。等吃过几剂药,就会好起来。”纪二老爷qiáng忍着心酸安慰纪二太太。而这些话,他也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夫妻两个不敢高声说话,怕惊扰了屋子里的纪晓棠。
“不管怎样,即便是不好了,咱们一直养着她,总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冤孽……”纪二太太哭道。
“哎。”纪二老爷叹气,一拳狠狠地捶在自己的腿上。
小女儿这样,怨不得别人,害她如此的,正是她嫡嫡亲——亲的姐姐。两个孩子,都是他们的亲生骨ròu。纪二太太此刻的伤心,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件事,怎么能怨你。”看到纪二太太自责,纪二老爷的痛苦地皱眉,心中越发难受起来。
“怎么不怨我,如果不是我不得娘她老人家的欢心……”纪二太太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中却是极力压制的委屈和抱怨。
这就是纪家说不得的事了,纪二老爷的心仿佛油煎一般。
“别再说这样的话,要怨,也是怨我……”
夫妻两个正在纪晓棠的未来担忧,一面自怨自艾。西屋内,纪晓棠却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并不是不认得爹娘,也不是心中有怨气故意不理睬两个人。
她实在是太过震惊,生怕自己是在梦中。
前一刻,她还在四处漏风的茅糙屋中,四处饥民围绕,各种哭声骂声不绝。她熬不过饥饿和疾病,在爹娘的哭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还不满十六岁。
然而转眼醒来,竟回到了纪家的老宅。锦绣丛中,一家安乐,无忧无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长久久。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然而一切又都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