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渔也看了一眼,再默默收回视线,走在最后头,一行人终于走出了崇政殿。
路远送几位大人离开,回来瞧见赵世碂还那般跪着,也不由叹气。
他走进去,到福禄身边,小声道:“师父,小郎君还在外头跪着呢……姿势一点儿没变。”
“唉,跪着吧。”福禄也没办法,陛下都说要逐他出开封府,他们岂敢说什么?况且,他以为,小郎君应该也跪不了太久。都是金贵人,身子健壮是一回事,可这跪功真不是一般人能练得的。
可赵世碂却一直跪着,跪到日落,再跪到月升。
甚至外头飘起了雪,他居然还在跪着。
染陶心疼地站在门口看了几眼,却也不敢为他撑伞,更不敢给他送些热茶水喝。
她只能叹气,转身再回去。
福禄问:“如何?”
“还跪着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姐姐,我也不知。陛下气狠了,还要小郎君‘滚’。”
染陶再叹气,又道:“听外头递话进来的人说,公主还在忠孝伯府呢。”
“在那儿待着做什么?”
“咱们公主如何性子,你是知道的。具体由来,也没打听出来,但总归是他们惹得公主不高兴。陛下被他们孙家气成这般,公主定要替陛下出这口气的!”
福禄听罢,小声道:“姐姐,陛下怕不是为这事儿气的。”
“啊?”
“陛下怕是为……”他指指外头,“为那气的。且陛下命人捆了吉祥,吉利正看着呢。方才小的在外头,听到陛下与小郎君在里头言语颇为激烈,似乎也提到吉祥。”
染陶皱眉:“吉祥,你是亲自去查过他的。”
“是啊!清清白白,一点儿错也没有,这几年吉祥办事也很妥当,从不犯错。”
他们俩想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是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染陶又出去看了眼,见小郎君身上已被雪盖了一层,头发也已成白色,心中难受。可是她不敢去扶他起来,到底咬牙,眼不见心不乱,转身又回室内。
趁着宫门还未关,赵宗宁匆匆归来,她走得极快,此时雪已下得愈发大。
崇政殿内无人过来,殿外至厅前的青石板路已被白雪覆盖,雪面上一点儿印记也无。赵宗宁连伞也未撑,只是披着大毛披风。她戴着风帽,低头行路,也没瞧见前头是个什么情况,只能见自己在雪地上印下一个个的脚印。
她走至阶前,正要上去。
澈夏却在身后拉住她,她一顿,问道:“怎么了?”
“……”澈夏不知如何说才好。
赵宗宁戴着风帽,看不仔细,索性揭下帽子,正要再问,一回头,瞧见就在脚边,跪着一个人。
雪下得大,已将赵世碂全身覆盖住。
赵世碂却真似石头一般,一动不动,腰背始终挺直着。
赵宗宁一看便知,他已经跪了许久,脸冻得雪白,身上的雪厚得很,他却连件披风也未披。他也未穿袄子,只穿了件寻常黑色的单薄衫袍。
赵宗宁与赵世碂有些相似,均是心狠之人,但少时到底有过交情,也曾当过家人。若是旁人这般,赵宗宁万不会心疼一点儿,如今瞧见赵世碂这样,赵宗宁莫名也有些看不过去。
她站在一边,看了会儿,赵世碂依然一动不动,唯有睫毛偶尔颤一颤,说明他的眼睛还在眨,也说明他还有知觉。
赵宗宁当真以为赵世碂不是个好东西,否则何以活着却始终不回来,他不知哥哥如何想念他吗?如今又何以突然回来?她原先真信他是真死了,有今日这么一出,她前后串联,真没法再把赵世碂当纯良之人,此人心中鬼心思多得很。谁知道,他今日又回来做什么?
而他面朝哥哥躺着的地方而跪,既然跪了这么久,也没人来叫他起,显然是已惹怒了哥哥。
赵宗宁虽觉得他有些可怜,倒也以为他罪有应得。
她“哼”了声,说道:“撑不住,便起来罢。在这儿装相有何意义?早干什么去了。”
赵世碂自然是不会回话的。
“既不听,便跪去。最好也能跪晕过去,看哥哥这回还会否心疼你!”
说罢,赵宗宁一甩披风,拾阶而上。
赵琮这一回再醒来,天边刚刚染上一层浅淡的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