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瞬间,刮起巨大的风,逆向的风骤然吹起他一直戴着的风帽,更是吹散他的披风。被风帽裹住的黑发瞬间飘舞起来,与从披风中滑落的红色衣袖缠绵不分。
直到他坐进马车中。
码头边上的人还未能回神,纷纷震撼地盯着渐渐离去的马车。
红、黑、白。
三色,就那样印在了赵十一的眼中、脑中与心中。
他没想到,赵琮竟然来到汴河码头。
不过赵琮竟然来到这里,那他值了,将皇位拱手让出,算是值了。
赵十一笑着回身往船舱走去。
水面上的风更大,他早已脱去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取掉头上的青玉簪。取而代之的是黑色衫袍与黑木簪,外披黑色大毛披风,厚重而冷漠。那样大的风,都没能吹起他的衣角,更没能吹散他的发髻。
将来如何?
那就将来再说罢。
至少,时至这一刻,他都不曾后悔。
他弯腰,走进船舱。
船头已无人。
码头亦无人。
元兆六年的冬日,就这般,方至,仿佛便已结束。
第82章 开熹五年。
开熹五年。
甫一开年, 开封府, 及周围的京东东、西路等地便下起了雪。
不仅是赵琮,老百姓们也纷纷为之兴奋。
这当真是瑞雪。
自三年前, 开封府及京东两路便开始大旱, 三年间仅仅下了几场雨, 大旱,又闹蝗灾。原本因赵琮亲政, 命当地开始种的水稻等物, 刚有起色,便又全被蝗虫食尽。蝗虫难除, 此时又不如后世, 可以用飞机往田间喷洒农药。
此时蝗虫基本靠人力去除, 硫磺据说也有功效,可硫磺到底是有害之物,赵琮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这几处地方本就多土地,少绿植, 赵琮亲政后, 本就提防着蝗灾, 已命人多种绿植,也欲在田间多挖池塘,到底敌不过干旱与蝗虫的来临。
幸运的是,这三年间,仅这几处地方的田地间有蝗虫,且国库还算充盈, 到底没能闹出大饥荒来。
却已耗了赵琮许多心力,赵琮作为新手皇帝,正式亲政,刚改年号,不过一年多,便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当时还真有些束手无策,看似只是蝗灾,却是牵连进了太多的事和人,也打乱了他原本的许多计划,此种情形之下,他还要安抚百姓。而当时更有人借机生事,说他这个皇帝不祥,等等,其中百般错综复杂。
不过事情总能解决,而他经此一事后,愈发像一名真正的帝王。
如今就连染陶、福禄等亲近之人,也不敢与他对视,也再不如从前那般敢与他开玩笑。
这场雪,从开年一直下到元月初七,依然在断断续续地下着。
福禄从外头回来,站在廊下拍着肩膀上的雪,边拍边问门边候着的小宫女:“陛下一人在里头呢?”
“是,陛下在里头看书呢,方才婢子还进去添了回茶。”小宫女脆生生道。
福禄笑:“外头冷,你进去站着。”
小宫女也笑:“陛下也这般说,但咱们轮班呢,一人就站两个时辰,婢子刚从茶喜姐姐那处过来,一点儿也不冷呢!”
“那是陛下疼你们,生怕你们冻着,才这般安排。”
小宫女笑嘻嘻:“是,陛下疼咱们。”
福禄玩笑罢,欲进去,方转身,他脸上的嬉笑便不见了,而是一脸恭敬。
他撩开内室的厚重帘子,轻声走进去。
一道帘子,隔绝了室内与室外。
室外有多冷,室内便有多暖,既暖且香,萦绕着的均是腊梅香。
室内的人却有些冷。
隔窗后的榻上正盘腿坐着一位郎君,他身着妃色衫袍,背后靠着大引枕,膝上盖有大毛毯子。他一手拿书,另一只手抱着只手炉。他看得仔细,手指轻翻书页,手指莹润,甚过白玉。
他仅是一张侧面,叫人一看便不由噤声,再不敢说话。
这正是五年后,二十一岁的赵琮。
福禄再吸一口气,走到榻边。
赵琮再待看过一页,才漫不经心地问道:“皆送走了?”
福禄弯腰道:“陛下,小的与谢六郎一同将各国使官送出了城门外十里处。”
“李凉承呢?”
“他最初依然不愿走,称定要见您一面才走,后来谢六郎劝了他一阵,他才上马。”
“文睿倒是个万年不变的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