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并不意外圣上的反应,静静听圣上说话。
圣上训了几句,想到杨府尹还在一旁,便没有继续落李昀的面子,挥手道:“爱卿知道这案子要怎么办吧?”
杨府尹搓了搓手。
怎么办?
比照着长安公主害绍方庭、谢慕锦的案子来,底下人该倒霉的倒霉,该受罚的受罚,总归是和稀泥。
可杨府尹已经上了李昀的船了,肯定不能就这么下去,他壮着胆子,道:“圣上,当时陆培元看出这簪子的门道,虽然不敢果断查访,但也没有搁在一旁,他跟臣说过,他给旧都府里送了信,让他们去查查闻嬷嬷和那乌家的事情,同在旧都,总比他在京里方便。臣琢磨着,旧都那儿许是查过了的。”
随着杨府尹的这一番话,圣上的脸色一点点铁青,杨府尹缩着脖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硬着头皮说完了。
圣上的眼底喜怒不明,道:“你出去看看,陆毓衍怎么还没来?”
杨府尹如获大赦,麻溜地滚了出去,留下李昀面不改色地站在圣上身边。
圣上的目光落在了李昀身上。
深邃幽深的眸子似是见不到底,圣上一瞬不瞬看着李昀,隔了许久,才哼笑了一声。
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儿子太过温和了,说话做事不急不躁,却不见锋芒,没有棱角,不合他的心意。
直到去年,朝中为了斗鸡一事骂卢诚,指桑骂槐到了苏润卿和陆毓衍头上,他问李昀看法时,对方才露出一些心思来。
不冒进、沉得住气,圣上为此很是满意。
眼下,李昀是真正把爪子都伸了出来。
圣上懒得去计较长安和房幼琳的矛盾是真是假,他对面前的卷宗也没有细看的兴趣了,李昀的目的很明确,要把白皇后拖下水。
“你这是拿旧都世家来压朕?”圣上的语气里辨不清情绪,“旧都知道先皇后死因有疑,陆培元又死得不明不白的,朕要是护着白氏不给个交代,他们就该讨说法了,是吧?说说看,还备了多少后招?”
被圣上说穿了心思,李昀也没有退后,只是低着头,道:“儿臣不敢。”
“不敢?你不敢个屁!”圣上重重拍了拍大案,震得茶盏盖子哐当响,等一切重归宁静,他的脸上才露出些许若有似无的笑意来,“行了,折腾吧,让朕看看你的本事,朕这个位子,原本就是能者居之。”
第三百一十章 无情
没有再让李昀开口,圣上挥了挥手,让他先出去。
李昀退出御书房,与内侍擦肩而过。
候在外头的杨府尹闻声抬起头来,看了李昀一眼,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便什么都没有说,又垂下了头,恭谨站着。
他刚才听见里头圣上拍桌子的动静了,那时候吓得他险些跪倒在地,可这会儿看李昀的反应,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
杨府尹吃不准,转念一想,甭管圣上怎么想的,他送了那么一叠案卷进去,就只有跟着李昀一条路走到黑了。
内侍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走到大案边,见圣上皱着眉头按压胸口,他低声道:“圣上,不管如何,您要保重龙体啊。”
“朕无事,就是这几日事情多,烦的。”圣上应道。
内侍瞅了那案卷一眼,试探着问道:“五殿下这是要……”
“有他去!”圣上哼笑了一声,“从前是小看他了,他比朕想的还要会打算。”
数月前,当长安谋害绍方庭、谢慕锦的案卷送到御书房的时候,圣上就问过李昀,把陆毓衍塞进都察院,又叫他巡按应天、镇江府,李昀是不是就等着齐妃之死揭开的这一日了,当时李昀没有明确回答,但圣上心中一直都有答案。
他喜欢会打算的皇儿,天真无邪的孩子根本无法在宫中立足。
而现在,李昀把爪子伸到了白皇后头上。
“可皇后娘娘那儿……”内侍忧心极了。
圣上重重咳嗽了两声,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听着冷冰冰,实则血淋淋,朕老了,端看他们一个个谁有本事了。”
后宫倾轧,朝堂纷争,都是为了这把椅子。
他也是披荆斩棘,手上沾着兄弟们的鲜血,才坐稳了皇位。
他的儿子们,一样逃不脱这一日的到来。
内侍想劝几句,可他跟随圣上数十年,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再看圣上鬓角的银发,内侍也劝不出口了。
都老了,他也是半只脚在棺材里的老内侍了。
圣上靠坐在椅子上,吃了太医备的药丸,歇了一会儿,才觉得胸口气闷缓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