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交易,从来都不是“平等”的,待价而沽、坐地起价,端看买卖双方谁的底气足。
谢筝若是急切了,让王氏捏准了命门,这笔买卖,谢筝和陆毓衍只怕是要亏本了的。
抿了抿唇,谢筝也笑了:“姨娘说得不错,是寻到了梁嬷嬷和梁松的头上,有姨娘添些助力,能省劲一些,若没有,也只能继续在瓜田里转悠,将那砍断的藤比对接上罢了。
只是,姨娘,天不早了,看起来今夜的雪也不小,姨娘再不定下来,你家里人在前头长亭里怕是等得心焦了。回头即便要舍下姨娘启程,这风大雪大的,夜路不好走了。”
王氏盯着谢筝的眼睛,依旧没说话。
谢筝也不管她反应,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话又说回来,姨娘这些年辛苦,好不容易才替家里人谋了那么些宅子,一夕之间全打了水漂,匆忙离京,连卖出去换些银子都不行,姨娘心里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吧?
也不晓得姨娘有没有在其他地方置办宅子田产,若不然,这一大家子还怎么过日子?
不对,回头梁嬷嬷要找姨娘,姨娘若真的给家里人办了宅子,衙门里一查……”
王氏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谢筝是捏住了她的七寸。
就像她自个儿说的,她这条命无所谓,舍了也就舍了,她放不下的是一家子老小,是父母兄弟侄子侄孙。
哪怕是她落到梁嬷嬷手里,她临死也要狠狠咒骂那老虔婆一通,以泄心中怒火,可家里人呢?
万一,梁嬷嬷真的通过衙门查到了王家人的落脚处,那个心狠手辣的老虔婆,可不会手下留情。
唯一的路子,就是让那老虔婆去死。
死了,就安生了。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谢筝几眼,冷笑道:“姑娘这番话,我可真爱听。
京中的田产、宅院,我花了多少心思才一点一点垒起来的,叫我一分都不剩,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老虔婆不让我过好日子,我又何必让她逍遥自在?
烦请姑娘使人去前头与我家里人说一声,叫他们走吧,不用等我了,就去我们约好的地方,将来我若还有命出得了京城,我自会去寻他们。”
谢筝颔首应下,转身走到陆毓衍的马边。
陆毓衍弯下腰看着她,听谢筝说了王氏的意思,又与马福交代了声。
马福大手一挥,一个衙役扬鞭,快马往前头去了。
谢筝重新回到马车边,笑盈盈与王氏道:“做买卖的规矩,姨娘定然是清楚的。这么糟糕的天气,捕快大哥们会护着姨娘家里人的。”
说完这句,谢筝也不管王氏的脸色,招呼了逾轮,翻身上马。
王氏甩落了车帘子,气闷地坐回到马车里,很快,她感觉到马车掉了个头,车把式驾着马车往来路上走了。
冷风透过帘子,车子里头也落入了几片雪花,王氏只觉得骨头都发冷,垂着眼睛,不去看那忽明忽暗的灯笼光。
顺天府的捕快会继续跟着王家人,她若出尔反尔,胡说八道,那这笔买卖就黄了,王家人别想隐姓埋名过稳当日子。
不过,反过来想,有衙门里的人跟着,即便梁嬷嬷知道他们一家逃了,想追人,也要掂量掂量。
这般一想,王氏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衙门里交代过,一行人顺利回到了京中,护着王氏的马车进了帽儿胡同。
左右的宅院里,影影绰绰的光亮,唯有王家院子一片漆黑。
王氏下了车,站在紧闭的大门前,一时感慨,也气愤。
她为家里人谋来的这好院落,如今却不得不舍弃了。
王氏推开了大门,引着陆毓衍和谢筝进去。
“前后四进,带个小花园,引着的是活水,搬进来之前重新修缮过,我依着我那几个侄女的喜好,在水边重新起了两层高的绣楼,我娘亲信三清,她住的那屋子的东厢房,改作她平日修行的地方,供奉的三清像,是从明觉观的清水真人那儿请回来的……”王氏一面走,一面絮絮说着,这漆黑的院落,在她的心中,仿若是发着光,亮堂堂的,“我用心给家里人谋来的,却……”
她舍不得啊!
哪怕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回来,不能让人知道她与这帽儿胡同王家的关系,她与娘家人保持着距离,但她的心一直在这里。
王家祖上富裕过,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到她这儿早就没落了。
她进宫做了宫女,在宫闱倾轧之中一步步爬起来,得了长安公主的信赖,却到底还是没有坚持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