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幼子满月时,整条胡同里摆了流水宴,热闹了一整日。
狄家嫌弃谷家事情太多,吵吵嚷嚷的,就有了些口角,从主子到底下人之间,提起对家的,都没什么好话。
“我是听谷老爷说的,说是有一回他在酒楼宴客,正巧了,隔壁雅间狄老爷也在宴客,这两人不对盘,请的客人倒是哥俩好,说是要并到一桌用饭。客人说好,做东的两人哪儿能不点头,便并了桌。”汪如海笑了笑,给了陆毓衍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陆毓衍能猜到,狄水杜与那谷老爷不合,席面上,当场甩脸色都不可能的,但你一言我一语的拆些不大不小的台面,还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酒后,借着酒劲,越发会说些不着边的话了。
狄水杜先亮了爪子,关心起了谷老爷的生意。
“说的是谷家那布庄,十多年了也不见能多赚些银子,谷家这么多儿子孙子,往后一分家,银子还够不够吃喝嚼用的,”汪如海道,“这话听得谷老爷不舒坦起了,反过头去,说狄老爷钱庄里的银子,不是客人的存的,就是后头的东家拿走的,狄水杜一个替人干活的,总不如自个儿当东家的赚得舒心,又说狄老爷没一儿半女,原本也不需要那么多银子,等两腿一蹬一闭眼,银子留下来能便宜了谁?”
笑话别人生不出儿子、断子绝孙,那可比笑话他赚不到银子,还让人糟心多了。
狄水杜当即就黑了脸。
客人们看着场面不对,赶忙打圆场劝酒,狄水杜喝了个半醉。
“谷老爷送走了客人,回到雅间里时,狄水杜还趴着,醉醺醺的,”汪如海的声音沉了沉,神神秘秘地道,“当时,谷老爷就听见狄老爷在念叨‘谁说我没儿子’,谷老爷只当狄老爷被踩了痛脚,才会一直念叨,事后将这事儿说与我听。陆公子今日问我狄老爷的事儿,我就想起这一桩了。”
陆毓衍敛眉。
谢筝站在一旁,沉思着。
马福说过,狄水杜家里有一个吃斋念佛的妻子,一个管大小事情的妾室,再无一儿半女了。
狄水杜酒醉时的那句话,到底是气不过浑说的,还是他真的有一个所有人都不晓得的儿子?
“我琢磨着,”汪如海挤出笑容来,转着扳指,道,“狄老爷这个岁数了,年轻是不年轻了,要说老的生不出儿子来了,谷老爷比他还年长几岁嘞。
咱们生意人,辛苦一辈子,图的也不是自己一人吃饱,而是想多存些银子给子孙。
狄老爷虽说是替别人做事,但一年的入账也不少,他要真没个一儿半女,他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是图什么?
不如早些交出去,就靠着前几年攒些来的银子,吃茶听戏遛鸟,还自在逍遥些。”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
陆毓衍想了想,问道:“那个梁松,员外见过吗?他有出入这胡同吗?”
汪如海平日多在铺子里,回了宅子之后,也不常走动,便叫了管家进来问了问。
管家回忆良久,只记得有一回,见过狄水杜在胡同口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说话,至于那是不是梁松,他也不确定。
陆毓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突得顿了脚步,与汪如海说了几句。
汪如海的眼睛骤然亮了许多,笑哈哈地送了客,让管家关上门,背着手哼着小调往花厅去。
他原本想靠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换取一点儿好处,可陆毓衍的那句话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就怕好处没捞到,还要再惹一身麻烦。
好在,陆毓衍这人上道,没真的往死里坑他,临走还给他指了条路。
这条路虽不像秦骏那么好使,但起码稳当,能让他死水一样的生意再添些起色。
汪如海心情舒畅极了。
胡同里,谢筝拢了拢雪褂子,回头看了眼关上的大门,歪着头看向陆毓衍:“打几棒子再给个枣子?汪员外之前是真叫你吓着了,这才这么高兴。”
陆毓衍挑眉,眼底隐隐有些笑意,握着谢筝略微有些凉的指尖在掌心了暖了暖,道:“去狄家看看。”
狄水杜家的大门口,挂了白灯笼。
管家开了门,引了陆毓衍进去。
一身素服的王氏站在花厅里,恭谨行礼,
王氏是狄水杜的妾室,三十岁出头年纪,比狄水杜年轻许多。
“我们太太茹素多年,府里大小事情都交由我在打理。”王氏道。
谢筝打量了厅堂几眼,摆设布置皆普通,收拾得挺整齐的,道:“姨娘打理府中事情,那府外事情,姨娘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