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少年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一副世家公子气派,说出来的话简直比混账还混账,而顺天衙门根本不觉得他说得有什么不妥当的。
钱福保心凉了大半截,他如今趴在地上,拿人家半点办法都没有。
话又说回来,即便他没挨板子,能站着与陆毓衍说话,一样是低人一头。
他只是一个商家子,如何与官宦权贵比高下?
从一开始就比不得,若不然,他也不会……
思及此处,钱福保的眼睛都要冒血了。
陆毓衍没有再问钱福保,视线上移,落在了站在堂外的谢筝身上,只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与杨府尹道:“大人,那袁姑娘还未带来吗?”
杨府尹嗤了一声,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还怎么去带人?
刚才听陆毓衍提起,只当他是诓钱福保的,这会儿再一问,杨府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含糊道:“姑娘家脚程慢,大概耽搁了吧,再一会儿就来了。”
谢筝听着这段话,想到袁姑娘那艳丽模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朝松烟招了招手。
待松烟上前,谢筝压着声儿吩咐了松烟几句。
松烟眼前一亮,连连点头,蹑手蹑脚退出去老远,又迈着步子急冲冲跑到堂前,装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模样:“大人,我们几个找遍了村子都没寻到那袁姑娘,听村民说,我们离开村子之后,那袁姑娘收拾了包袱就走了,我们去查了那袁姑娘的屋子,里头细软能带的都带走了。”
钱福保趴在地上看不到堂外动静,杨府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当即一拍惊堂木,怒气冲冲道:“好个奸诈女子!她这是畏罪潜逃,钱福保,你还敢说没有与她串谋?赶紧供出她的落脚处,好将功赎罪!”
钱福保顿时懵了,他跟着捕快们回城时,分明还没有漏出马脚,那个女人居然二话不说就跑了?
这是一开始就打算卖了他!
陆毓衍冷哼一声,道:“一匹瘦马而已,你以为她能跟你讲道义?她做成了主子吩咐的事情,自有她能去的地方,进了别庄宅子里,衙门轻易不能上门抓人,而你呢?”
钱福保整个人都歇了劲儿了,他是一枚弃子。
陆毓衍说完,目光又落在了谢筝身上,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淡淡笑容。
小姑娘是真的反应灵敏,能知晓他的意思,让松烟来了这么一段,唬一唬钱福保。
谢筝暗悄悄捏了捏指尖,陆毓衍此刻的笑容让她因古阮身故而低沉的心一点点暖了起来。
在镇江时,她曾经问过谢慕锦,断案会难过吗?
那座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偶尔会碰上遇害的,或是行凶的是他们认得的人,那种状况下,心真的不会痛吗?
谢慕锦告诉她,人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而活着的人能为他做的,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起码,自己不是一无是处。
谢筝舒了一口气,起码,她不是一无是处的,哪怕能做到的很少,她也想尽绵薄之力。
她不愿意成为累赘。
谢筝看着哆哆嗦嗦要开口的钱福保,知道他已经挺不住了,“袁姑娘失踪”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门已关,袁姑娘的动静谁也不晓得,钱福保若是冷静些,大抵能想转过来,可惜他早就心虚万分了。
那袁姑娘到底是什么出身,是不是瘦马,谢筝也拿捏不准,但她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来的感觉,绝不是一个普通村妇能有的。
在村子里落脚之前,她到底是何许人?
谢筝无法断言,钱福保一样无法确定,想到他在这里受苦受难,而那女人指不定在哪座宅院里吃香的喝辣的,他就一股血气往脑门冲。
“我、我就是贪银子贪出了事儿!”钱福保大叫起来。
因他游手好闲,他老爹看不下去,断了他的银子,只靠他老娘悄悄塞给他的那些,完全不够开销。
钱福保这些年出手阔气,聚了一帮酒肉朋友,他要充场面,不肯泄底,就去赌场上碰运气。
可他没半点偏财运,输得连裤子都不剩了,正想着如何脱身,有人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他带我去了那村子,从村口走到绳梯旁,我们是半夜去的,村里人歇得早,黑灯瞎火的也没人发现我们,他跟我说,让我今日下午到村子附近,把一人引到绳梯那儿让他摔下去,袁姑娘会配合我行事,事成之后,再给我五百两,”钱福保深吸了一口气,“那人衣着气派,一看就是官宦出身,我不敢拒绝他!想着人不是我推下山的,是他失足的,哪知道他们竟然把我当猴耍,自个儿脱身,让我蹲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