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在一旁落了座,笑盈盈顺着老祖宗说了几句。
大抵是因为儿孙满堂,老祖宗今日心情格外舒坦,便是涂氏一不小心说了两句不该说的,老祖宗也只是凉凉扫了一眼,没有发脾气。
等用了午饭,老祖宗漱了口,不疾不徐道:“郁昀媳妇,今儿个就别回石清胡同了,就在松龄院里陪老婆子住几日。这时间啊,说多不多,其实也就等到过完年,你就要回江南去了。老婆子舍不得霖哥儿和琰哥儿,恨不能日日抱在怀里。”
柳氏抿唇笑了:“老祖宗,郁昀是外放了,可总有任期满了的时候,等回了京城里,两个哥儿也是日日在您跟前的。”
“那怎么一样!”老祖宗不认同,摆手道,“一年两年后的霖哥儿和琰哥儿,能和现在一个样儿?这孩子啊,一日与一日都不同的,小时候错过了,就错过了。喏,就好像郁晚和郁曜,当时去明州的时候才这么小小一个,等回来的时候呢。都多大了啊。”
这句话,老祖宗是就事论事,也没有针对涂氏的意思,可涂氏这些年在老祖宗跟前被针对惨了,这话听在耳朵里总有些不是味道,只能讪讪笑了笑,不接这个茬。
琰哥儿到了歇午觉的时候。楚维琳看他不住打哈欠。笑着让罗妈妈抱他去碧纱橱里睡觉。
霖哥儿一看,也是急了,抓着弟弟不肯松手。让方妈妈一并抱了进去。
楚维琳安顿好了两个儿子,与老祖宗道:“那就依老祖宗的意思,我这几日就住在松龄院里。”
老祖宗格外满意,楚维琳安排了人手回去收拾东西。
因着楚维琳回来了。许久不在松龄院里用晚饭的二房、三房也是人头不缺的来露了脸,楚维琳看在眼中。只觉得仿若是回到了分家之前,可她心中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表面而已。
冬日夜里寒。用了晚饭后,老祖宗便让众人都撤了,独独留下楚维琳和两个哥儿。
东次间里。火盆烧得旺,老祖宗一面看两个哥儿玩耍。一面问着江南那里的事情。
楚维琳挑了些趣事一一讲了,说江南的生活,说常郁昀的政务。
老祖宗听得很认真,不时问上几句。
等两个哥儿困了,老祖宗才与楚维琳道:“孩子们歇得早,让奶娘们带下去吧,我想去菩萨跟前念一念,你随我一道。”
楚维琳眨了眨眼睛,她知道,老祖宗定然是有话要讲的。
厢房里的小佛堂,那座有些年数的净瓶观音,目光慈悲,楚维琳扶着老祖宗跪下,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老祖宗嘴唇微微动着,捻着手中佛珠诵了一会儿,才算是说了正题:“四皇子去了江南,整顿了不少吧?”
楚维琳看了一眼那杨柳枝,老祖宗想知道的不是四皇子做了什么,而是常郁昀为四皇子做过些什么。
“乌礼明是公爹的旧部,梁师爷更是晓得他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体,因而在乌礼明的贪墨案子上,爷是出了些力的,之后巡察海防卫所,爷也跟着去了,听爷的意思,四皇子有意招贤,只是我们本就牵扯在这大统之争里,摸不透万岁爷的心思,不敢贸贸然接受四皇子的示好,就不远不近地随着。”楚维琳低声回话。
沉默半晌,老祖宗缓缓颔首:“也好。”
这句也好,让楚维琳琢磨不透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老祖宗,我听说,太后格外喜欢四皇子?”
老祖宗眉毛一挑,唇角微微上扬:“老婆子只知道,太后娘娘偏爱李家那小子,在几位皇子之间是否有偏重,就说不上了。”
李家那小子,指的是李慕渝。
李慕渝与四皇子分明就是一条船上的,太后那儿的意思,已经是显而易见的。
老祖宗没有把话说满,是因为正统之争,绝不是太后一个人的心思就能决定的,便是万岁爷心中有了偏好,也可能像前世一般发生意外情况。
只是以现在的局面来说,四皇子似乎是占了那么点儿优势,不远不近地随着,是最好不过的了。
便是老祖宗一心想再谋一个从龙之功,她的内心里,也没有急功近利到要让常郁昀赌一把。
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夜晚的寂静被打破,但更鼓声远去之后,只觉得外头愈发安静了。
老祖宗叹息一声,道:“用晚饭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热闹?我从前最喜欢这种热闹了,小辈们围在跟前,听着儿子们谈论朝政,姑娘们说着女红、胭脂,不时都是欢声笑语,可慢慢的,这两年,我也习惯了安静日子了。从前的热闹,我打心眼里怀念,也打心眼里喜欢,但今日这般,我很清楚,都是虚的,都席面一散,什么都散了。